“您是马金章的扶贫帮扶人张海军吗?”11月11日10时许,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心想可能是扶贫检查,当即回答“是的”。谁知,对方立即将普通话变换为方言,急切地问:“俺是马金章的大娃子马大明(化名),您知道我爸在哪吗?怎么能联系到他?”
马金章是河南省卢氏县沙沟村的贫困户,他的妻子早年离家后再无音讯,两个儿子也相继离开,七八年没有消息。我详细告诉马大明,马金章现在住哪儿。挂断电话后,我难以自抑,陷入了深深回忆。
张海军去看望马金章
2016年6月,我由乡镇调回县委宣传部工作,第一项任务就是包扶省定深度贫困村沙沟村的4户贫困户。当月,我便赶往沙沟村“认亲”:走高速、转省道、经乡道,翻山越岭83公里赶到村部,又换成面包车跑了五六公里,才到了马家沟组一个只有五六户的自然村。
听说要去马金章家,贫困户马少波坚持要骑摩托车送我。乡间小道宽仅尺余,古树障目、枝蔓横斜,摩托车左转右旋。“低头!”“抓紧!”在马少波不时提醒下,我提心吊胆20多分钟,终于到了马金章家。
“老马、老马……”马金章家4间土坯房全关着,敲门喊叫均无人应答。“像是在家啊,人去哪儿了?”邻居闻声赶来,试探着推开门发现,马金章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邻居告诉我,马金章耳朵有些聋,以前走村串户做些木匠活儿,妻离子散让他丧失了生活信心。
为了让马金章重新“站”起来、“干”起来,我和驻村工作队、村干部多方联系,在镇上找到一处废弃的老房子,帮他收拾出两间屋子,一间住人、一间做木工活。我时常去看看他,给他送点衣服、米油面等,和他“大声”说说话。久违的关心,让他逐渐有了精气神,和我也愈发亲近。他会笑着称呼我“海军”,后来又总是叫我“哥”,虽然他比我还大8岁。
2017年底,他突然打来电话说,“哥,俺到县委门口了,带了核桃、香菇和木耳……”什么?这么冷的天,马金章竟然骑摩托车跑了60多公里,一路打听赶到县城给我送东西?刚还说在单位的我,立马改口,“那个,我今天下乡了,不在单位。”
马金章也很执着,非说要等我回来,这让我有些左右为难:出去见他吧,他肯定会撂下东西就跑;不出去吧,这么冷的天,又怕冻坏他。在我的好说歹说下,总算把他“打发”回去了。几天后,我去给马金章送年货,他对我说,那天我坚决不要的东西,他拿到街上卖了200多元钱。
得益于脱贫攻坚政策,起初贫困发生率超过60%的沙沟村于2019年整村脱贫。马金章的生活也越来越好,没有木工活的时候,他就上山刨中药卖,收入可观。另外,通过易地搬迁,他在县城有了新家。
每次见到马金章时,他虽然总是笑着,但我知道“消失”的妻儿是他的“心病”。我常常想,就算妻子嫌弃丈夫有残疾,难道两个儿子不想念父亲吗?后来我明白了,问题出在马金章身上,他不识几个字,耳朵又比较聋,就算妻儿联系他,他也很难接到消息。
今年大年初二一大早,我接到了马金章的电话,他兴奋地告诉我,他在山上发现一大片葛根。本该乐享天伦的时刻,他却跑到人迹罕至的深山刨葛根,利用微弱的信号分享着简单的快乐,这让我心酸不已。马金章的家人啊,你们到底在哪里?
我一心想帮他寻亲,又不敢直接问他当年的情况,怕勾起他痛苦的回忆,也怕伤及老马的自尊。我曾利用网络发出《马金章,你的亲人在哪里》,期望奇迹发生。经过多方打听得知,马金章的妻子是被人拐走的,但“人贩子”早已死亡,线索再次中断。关于马金章两个儿子的行踪,我自始至终无从获知,这也成了我的“心病”。
许久,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心里的大石头放下来了,但疑惑尚未消除。忙完手头上的要紧事,我赶紧给马大明回了个电话,详细问了这些年他去哪了?为什么不回家看看?又是怎么联系上我的?
原来,马大明离家时年龄尚小,被人骗到厂里打黑工,逃出来后始终打不通父亲电话。前面几年,他靠打零工维持生活,收入难以承担回程车费。后来他又在一家物流站工作,条件有所改善,回村后找不到父亲,便多方打听要到了我的手机号。
在马大明联系我的第二天,马金章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他的大儿子回来了。虽然他有些语无伦次,但笑声比任何时候都清脆。我耐心听他说完,长舒一口气说:“老马,真心为你高兴,以后的日子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