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

　　纵被东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新华社发（史有东摄）

　　赏析：

　　这是王安石所作的一首绝句。见于《王文公文集》第七十六卷，题曰《水花》，不同于后来通行的《北陂杏花》。另外，第三句中的“东风”作“春风”。陈衍于民初撰《石遗室诗话》，在卷十七中转录了本诗，第三句也作“纵被春风吹作雪”。

　　之所以要做这一番小小的“考据”，实乃深以为旧本之胜于通行本也。且待分解。

　　诗的前两句写水边杏花的娇媚之美，水绕杏花，花照清波。水之上，有花之身，即次句“花影”之“花”；水之中，有花之魂，即次句“花影”之“影”，身与魂，各擅其美，故曰“各占春”。王安石似乎特别钟情于杏花的“影”，他有一首题为《杏花》的五言古风，开头四句是：“石梁度空旷，茅屋临清泂。俯窥娇娆杏，未觉身胜影。”觉得娇娆的杏花身不如影，这里是直说了，可《北陂杏花》却缓了一缓，并未点破，为后面两句展开议论蓄了势。

　　三四两句笔锋陡转，从“妖娆”一跳到了“衰朽”，花开自有花落时，待到花落奈何之？作者是宁肯被“吹作雪”，也绝不愿“碾成尘”的。诗中的“雪”字，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比较显豁，指杏花飘落的花瓣，此为唐诗宋词之习见者。如，唐·韩偓《寒食夜》：“恻恻轻寒剪剪风，杏花飘雪小桃红。”又如，南宋·范成大《忆秦娥》：“东厢月，一天风露，杏花如雪。”第二层寓意比较隐晦：雪者，水为之，入于水而复化于水。水上之身虽然不复存在，水中之魂却可永得流播。高洁的情操，溢于言表。至此，我们便可以领悟到诗题“水花”的深意了。诗人是不屑于“碾成尘”的。后世的曹雪芹借了林黛玉之口，吟出了“质本洁来还洁去”的诗句，看来是可以引为知音了。

　　一般认为，这首诗是王安石为相推行新法，二起二落之后退隐江宁时的作品。从三四句看去，也确乎有“虽九死其犹未悔”，在政治上与旧党决绝的气格。陈衍在《宋诗京华录》（卷二）中也说：“末二语恰是自己身份。”

　　下面谈谈“东风”与“春风”问题。三四句是一副流水对，东风对南陌，比春风对南陌，当然更加工整，这可能是后来的刻书人改动的缘由。殊不知，“春风”有恩泽之意，而“东风”没有。

　　善用重字，也是本诗的一个特点。“春”“花”各两见，如果“东风”作“春风”，则“春”字三见。其所以善者，字相同而意不尽同也。试以“春”字为释：析言之，“春水”之春，意在季节，“占春”之春，意在生机、风情，“春风”之春，意在恩泽。

　　（周凤鸣，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无锡市诗词协会副会长、锡山区楹联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