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济大学规划团队打造的浙江台州黄岩区屿头乡布袋坑村。徐昱 摄
“今夏汛期洪水退去后,只要路能走,规划师们就一趟一趟地往山里跑。”11月中旬,记者从北京市规划自然资源委获悉,门头沟、房山和昌平区所有32个受灾镇街均配备了责任规划师。
灾后重建为何要“出动”规划师?随着了解的深入,一个新职业进入记者视线。2022年9月,《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2022年版)》发布,AI训练师、民宿管家等158个新职业,为青年人提供了更丰富的职业选择,乡村规划师是其中之一。在乡村振兴的过程中,乡村规划师们如何发挥作用,又给乡村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
规划进村,源自现实旺盛需求
几个月来,在受灾严重的北京市房山区霞云岭乡,规划师们用无人机航拍灾后村庄环境全貌,大数据分析、科学筛选重建安置地块。据北京市规自委相关负责人介绍,今年灾后重建选址,规划师成为重要角色。此外,以恢复重建为契机,北京还选取多个安置地块为风貌提升试点,通过规划设计,在保护传统村落的基础上推进乡村品质升级。
统筹农村住房品质提升,只是乡村规划师职责之一。有业内人士这样诠释“乡村规划师”职能:通盘统筹乡村发展目标、生态保护修复、耕地和永久基本农田保护,统筹历史文化传承与保护、基础设施和基本公共服务设施布局,统筹产业发展空间等。
新职业诞生的背后,源于旺盛的市场需求。“如今乡村区域的规划建设需求量大增,国土空间规划改革、多规合一的村庄规划的重要性不断提升。”奇创旅游集团旅游规划设计咨询机构副总经理王岩说。“由于村民居住分散,乱搭乱建、超标准建房都是传统难题,最关键的是各种乡村新业态项目、新村项目的实施落地,需要大量规划和落地工作。”四川省崇州市白头镇原党委书记李铭剑说,乡村规划师凭借专业知识,正成为乡镇党委政府的得力参谋、群众生产生活的助推器。
重庆市梁平区金带镇滑石村滑石寨景区董事长周学峰同样深有感触。前两年,接到国土部门通知,他花100多万元新建的卡丁车赛道,占用了农田,必须拆除、恢复原有土地性质。投资打了水漂的周学峰特地来找驻村规划师熊雄请教。熊雄将村庄规划、镇里的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和梁平区“多规合一”生态红线进行叠加,为他定制了一张规划总图。周学峰说,“现在我做任何事,都要先看总图,严格按规划走!”
双向奔赴,田野里写下“山水诗”
规划助力,一座座美村、一个个新景,从纸上蓝图落地,在广袤田野间拔节生长。
“我们的规划突出一个‘粮’字,孵化民宿、酒店、咖啡店等百余个旅游项目,让好田、好粮、乡居、乡游互相借力。”四川省崇州市白头镇五星村规划师张睿说,这个稻田边“长”出来的国家4A级景区,2022年接待游客280余万人次,年旅游综合收入超过8000万元。浙江省安吉县山川乡九亩村是“浙北高山第一村”,旅游经济季节性强,往往季节一过,游客量断崖式下降。自从村里来了规划师,移动咖啡店、运动餐厅、兔子露营地、田野家会客厅等新业态陆续涌现。村党总支副书记管万成说,现在年轻人多起来了,将季节流量转化为全年流量,让风景更有“钱景”。
在贵州省黔西市新仁苗族乡化屋村,有一条远近闻名的“二十八道拐”通村公路。过去该村群山阻隔、险流环绕,交通建设起步晚,村庄规划不完善,“美化一条路,打造观景台,是乡村规划的重要部分。”乡村规划师张波介绍,路全长8公里,开车只需10多分钟。通过村庄规划指导,村里充分挖掘乡土文化,实施旅游产业融合发展,走出了一条乡村振兴的新路子,昔日的穷山村一跃成为远近闻名的生态旅游村,在二十八道拐里写下了一首“山水诗”。
从蓝图到现实并不简单,要立足村庄现有基础,尽量保留村庄风貌、形态、肌理、格局。为此,很多专业规划人员初到乡村时,需过“水土不服”关。江苏省城镇与乡村规划设计院的朱恒至今记得,自己第一次带队进村,“矛盾重重,天天要和不同的人吵架”。通过一段时间的磨合,规划师们踩准了工作节拍,“最核心的就是要明确这个村究竟需要什么,良好的‘沟通’永远处于规划的第一位。”
了解村民需求,更要尊重村民意愿。刘琳是安徽省潜山市龙潭乡万涧村的规划师,刚到村那会,群众都不支持她。她挨家挨户走访,帮村民干活、接孩子放学,慢慢赢得认同,“一份好的乡村规划,核心是要以村民为编制主体。建什么、怎么建、建成什么样,村民最有发言权。”刘琳感触很深。
深度融入,为村庄定制长久未来
进站、验票、上车,同济大学教授杨贵庆一路小跑……一趟浙江台州回上海的高铁,十年间他往返200余次,检票口在哪、几点几分关门发车,早已烂熟于心。2013年,同济大学和黄岩区开展校地合作,杨贵庆第一次到黄岩。其中,屿头乡沙滩村的规划编制工作于2014年结束,但杨贵庆仍然每两周去一次沙滩村,带队陪伴式规划,及时发现问题并提供解决方案。杨贵庆团队的10年坚持,让村兽医站“变身”乡村物流中心,柴火房改造为图书角和休闲吧,旧粮站打造成精品民宿……曾经落后的沙滩村入选浙江省美丽乡村建设“样板村”。
陪伴式规划不是没有缺点,如果距离远,时间成本就很高。各地近年来纷纷探索组建专业的乡村规划师团队。在北京,每位乡村规划师与属地形成一对一的固定服务关系,形成至少4—5年的跟踪陪伴关系;在广州,市规划部门聘请规划师入驻各城乡社区,实现城乡全覆盖。
一方面靠引进城市规划人才“长驻乡村”,一方面靠孵化乡土人才“常住乡村”。广东开平人谢沃根近日通过评审,成为广东省乡村规划管理专业正高级工程师。从部队退役后,谢沃根回到家乡开平市塘口镇创业,从民宿老板“变身”乡村规划师。在镇党委、政府的支持下,他谋划盘活镇里闲置资产,规划村落、特色农产品开发,完善乡村旅游业态,鼓足村集体和群众“钱袋子”。
受新职业吸引的还有另一群“常住乡村”的人。今年6月底,安徽省肥东县包公镇党政办干部杨俊,被聘为该镇阚集社区“乡村振兴顾问”。通过参加“乡村规划师职业能力培训”并考试合格,今年3月,他领到了首批“乡村规划师”培训合格证书。杨俊告诉记者,“规划能力不足”是不少镇村干部普遍的困扰。补足这一短板,干好基层工作如虎添翼。
如何让乡村规划师在乡村振兴大潮中大显身手?广东财经大学研究生院副教授张丹表示,一方面要做好顶层设计,完善人才流动机制。另一方面要加大投入,强化保障,为乡村规划师提供专业化、职业化发展的支持,保障其待遇、落实绩效工资。再就是打造职业评定平台,建立职业发展路径,让乡村规划师干事有平台、待遇有保障、发展有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