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疆牧区当选调生
2025-03-31 18:03:00  作者:热依扎·阿斯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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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阿尔泰山的雪未化尽,牧民们已在克勒迭能驿站前紧着鞍具。站在木栅栏前,我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转场的事。那时,我们天未亮就踩着露水赶路,我缩在父亲羊皮袄后躲风。如今,我仍随转场的队伍迁徙,只是从拽袍角的孩子,变成帮助困难群众解决实际问题的到村任职选调生。

作为出生在新疆哈巴河县牧区里的哈萨克族孩子,我深知牧区的每一条路依旧连着我和草原。2021年,我带着法学专业知识和双语优势回到牧区,担任哈巴河县加依勒玛乡加依勒玛村村党支部书记助理,尽我所能服务草原上的乡村振兴。

第一次被乡政府派来服务马队转场时,我连鞍鞯都绑不利索。克勒迭能驿站的晨雾里,阿依波力大哥笑着把抱紧文件的我拽上马背:“选调生丫头,在马背上抓紧缰绳要紧!”颠簸的牧道上,我学着用皮绳捆毡房支架,却总在颠簸中散成一地。博肯大爷叼着莫合烟打趣:“这绳子得像政策一样,扎进土里才稳当。”

原来,草原的学问不在纸上,而在风霜磨出的茧子里。

那日随队去多恩尕勒克牧场,煮奶茶时加娜尔姐突然问我:“知道为啥要往铜壶里撒盐?”见我摇头,她舀起一勺奶皮子:“就像你们年轻人刚来牧区,总急着讲道理,可牧民心里那杆秤,得用实打实的热乎劲儿才能焐热。”后来跟着兽医站的姐姐哥哥们一起巡诊,我蹲在羊圈里帮抓羔子,袖口沾满草屑和血渍。当博肯大爷主动问我“冬羔咳嗽该喂啥草药”时,我才明白,信任是从指尖的温度开始的。

如今再进山,马褡裢里依然装着政策手册,但更多时候是用来垫着给牧民写申请书的。在那仁牧场的星空下,我用手机帮哈那提大哥拍合作社的羊群视频,他教我辨认北斗星指向的夏牧场方向。转场路上最亮的灯,或许不是投影仪的光,而是阿依古丽大婶递来的热馕里,那簇裹着酥油的暖光。

最深的触动发生在夏加盖特牧场。流动医疗队的加娜尔姐接生早产羊羔时,让我举着手电筒当无影灯。羊水混着血水浸透手套,新生羔子的颤鸣和母羊疲惫的喘息中,我听见护边员叶尔江低声哼起古老的催乳曲。

原来,“服务”是把自己变成另一株骆驼刺,把根扎进牧道每一寸皱裂的皮肤里。

以那次经历为起点,我联系乡镇卫生院为牧区里的群众宣传医疗知识,动员32名妇女参加急救培训。当19岁的阿依江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救下被奶疙瘩卡住的孩子时,她红着眼眶说:“原来我的双手不仅能挤奶,还可以救人。”

草原上的牛羊都是牧民赖以生存的财产,我对接乡里的畜牧办,将传统接羔技艺与科学助产手册结合,制成哈汉双语的宣传手册,教授牧区群众如何降低牛羊病害。同时,我利用新媒体架起产销桥梁,白天帮哈那提大哥的合作社拍摄羊群视频,深夜在毡房里拍摄素材,让哈那提大哥的牛羊有出路。

我是法学专业毕业的,必须让专业在村里派上用场。去年秋天调解草场纠纷时,我真正见识了“法律明白人”的力量。当两家族人为三亩打草场剑拔弩张时,2023年干牧业工作的努尔夏提姐掏出了皱巴巴的《草原承包经营权证》。“老哥,咱们按红本本说话,比按马鞭说话管用。”她指着证件上的二维码,“不信你扫扫,地界线在云端存着呢!”

这场景让我萌生创建“马背普法队”的念头。我组织返乡大学生将《民法典》改编成阿肯弹唱,把“居住权”唱作“毡房顶上的星星永不灭”,让“继承法”变成“骏马总要回到出生的牧场”。在那仁牧场的云杉林间,我们搭起“移动法庭”,用哈汉双语审理纠纷。当七旬的玛依努尔奶奶颤抖着举起《草原承包合同》,用汉语说出“根据物权法第五十八条”时,围观牧民的掌声惊飞了山鹰。这一年,我们成功调解37起纠纷,草场冲突同比下降60%。

秋风漫过额尔齐斯河畔时,我的工作日志已写满牧民口述的“草原法典”:“马群踏过的草场要留给风调解,法律丈量的土地要交给心守护。”抚摸着胸前的党员徽章与法律职业资格证,金属的坚硬与羊皮的温润在掌心交融。转场驼队驮着双语版《边境管理法规图解》渐行渐远,我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捧着《法理学》空谈正义的书生,而是用法律纹刻游牧文明的“边境司南”,在每场毡房调解、每次牧道普法的晨昏里,将现代法治理念酿成马奶酒般的醇厚乡约。

热依扎·阿斯勒汗(右)服务群众(哈巴河县委组织部供图)

热依扎·阿斯勒汗(左)服务群众(哈巴河县委组织部供图)

热依扎·阿斯勒汗(右)服务群众(哈巴河县委组织部供图)

热依扎·阿斯勒汗服务群众(哈巴河县委组织部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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