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18年,青海省行政村集体经济“空壳”率高达78.6%,通过实施集体经济“破零”工程,如今全省4149个行政村全部“破零”,有75.8%的村年收入超过5万元。
短短三年时间,青海是如何实现这种跨越的?记者近日来到青海乡村采访,实地了解发展集体经济过程中,当地破解资金、人才、土地等要素瓶颈的探索,以飨读者。
玉树州曲麻莱县巴干乡麻秀村建设的宾馆。
一问:钱从哪里来
“破零”工程启动后,缺钱是“空壳村”发展集体经济必须跨越的第一道鸿沟。
“曲麻莱,曲麻莱,进得去出不来。”“黄河源头第一县”——曲麻莱县海拔4800米,交通不便,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当地牧民收入都在低端徘徊。
该县巴干乡麻秀村曾是省级贫困村。省道修到村口那一刻,村书记仁青多杰和村民抱在一起激动得说不出话。看着这条“生命线”上的车辆越来越多,仁青多杰打算兴建一个加油站,可村集体负债十几万元,他只能干着急。2015年,仁青多杰通过“530”金融扶贫贷款等方式筹集到600余万元,建起了全县最大的民用加油站,为村集体带来了稳定的收入。
“530”金融扶贫贷款,是青海省当时为建档立卡贫困户推出的一项贷款,期间3年,每户可贷5万元,利息由扶贫开发局支付。“将村民们的‘救命钱’用来发展集体经济,心里直打鼓。”仁青多杰没有想到,村民们都很支持这一做法,“大家伙儿确实穷怕了,有了机会都赞成试一试。”加油站项目建成后,麻秀村又先后依靠自筹、贷款等方式,建起了宾馆、农家乐等,开辟了一条特色产业链,解决了村民的就业问题。
为化解像麻秀村这样“无米之炊”的困境,从2018年开始,青海省级财政连续三年、每年安排1亿元设立村集体经济发展基金,同时出台相关政策,撬动社会资本投入,为发展村集体经济“输血”。
不仅如此,青海省还按照“先易后难、典型示范”的思路,连续5年每年遴选413个村纳入中央财政补助范围,每村安排50万元,集中打造一批示范村;整合33亿元国家深度贫困村扶贫产业项目资金,集中投入建设光伏电站,覆盖全省1625个深度贫困村,每村每年纯收入30万元,连续受益20年。
对来之不易的“种子资金”如何用好,各地也在不断探索。
海东市乐都区高庙镇新庄村,抓住“破零”工程契机,联合卯寨景区内另外两个村,组建联合党支部,共同整合涉农资金,投资1.2亿元共建旅游公司,统一规划建设,把荒山荒坡建成集花卉种植、餐饮住宿等为一体的集体经济项目,2020年卯寨村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14900元。
青海省委组织部相关负责人介绍,“空壳”村大多地处偏僻、交通不畅、信息闭塞,与市场接轨难,好的项目进不去、也不愿进,如果仅靠几十万元扶持资金,各自为战,难成气候。近年来,一些地缘相近、资源互补的村子纷纷尝试“抱团”发展,蹚出了新路子。
互助县统筹国家投入资金共6880万元,集中投入两家县属企业,每年按10%的比例分红;治多县通过整合3个乡5个国家级贫困村扶持资金,成立生态畜牧业专业合作社,全县近两万名牧民入社、28个村集体经济组织入股,去年合作社分红1456万元。
为解决集体经济发展中产业单一、链条短、技术含量低等问题,青海省梳理出集约经营、发展物业、兴办实体、服务创收等多种模式,鼓励有条件的村办工厂、搞企业;城中村、城郊村建设标准厂房、专业市场、仓储设施发展第三产业。形成了以高原生态农业、观光农业为主导,多种业态并存的集体经济发展格局。玉树市扎西科街道甘达村综合超市,成了远近闻名的“致富超市”,村民们生产的藏袍、糌粑、灯芯等特色产品深受旅客欢迎。甘达村还陆续发展了喜宴大厅、生态马帮、服装加工厂和灯芯制作等8个产业,“多条腿走路走得稳,去年村集体净收入163万元。”村书记群才仁说。
海东市互助县威远镇卓扎滩村村民喜获集体经济分红。
二问:人从哪里来
发展村集体经济关键靠人才。2018年以前,海南州有112个“空壳村”缺集体经济带头人。很多村干部坦陈,自身文化程度不高,见识不多,能力有限,发展集体经济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年是换届之年,青海省把选优配强村“两委”班子与扶持壮大村级集体经济结合起来。全省共调整不胜任不尽职的村党组织书记192名,同时从返乡高校毕业生、乡村医生、外出务工经商人员、致富带头人中物色了一批有致富本领、敢闯敢拼的党员担任村书记,全省现任村书记中致富带头人占42.8%。并重点向脱贫村、易地扶贫搬迁村、乡村振兴重点帮扶村选派了5150名驻村干部。
黄南州泽库县拉格日村书记俄多,说起当年草场退化和贫困状况仍心有余悸,“黑土滩被称为‘草原之癌’,当时我所在的二社最严重,90%的夏季草场都是黑土滩,牛羊夏瘦、秋弱、冬饿、春死,2010年村民人均纯收入仅有1850元。
2011年,在俄多带领下村里成立了合作社,通过舍饲圈养、分片放牧等方式,对草场实行划区轮牧,遏制了草场退化趋势。合作社成立当年,36户牧民分红21万元。“最难的是转变村民思想。”俄多回忆,刚组建合作社时,绝大多数牧民都表示反对。为消除众人疑虑,俄多放弃了自己每年收入近20万元的虫草生意,回到村里领着大家一起干。经过共同努力,草场虽然没有增加一分地,可牧民收入却翻了好几倍,去年合作社纯收入572万元,人均可支配收入1.5万元。
记者了解到,青海推出的“223”村级后备人才培养计划,为村级后备干部提供了“源头活水”。按照每村储备2名村党组织书记人选、2名村干部后备人才和3名入党积极分子的要求,建立年龄结构优化、整体素质较高的村“两委”后备人才库,目前全省共有2.4万名村级后备干部。
治多县县委组织部部长马兰介绍,该县平均海拔4500米,交通不便,全县8万多平方公里只有4万多人居住,冬天最难捱,晚上气温零下40多摄氏度,条件艰苦,吸引外来人才难度很大,因而更加重视培养本土人才。“每一名返乡大学生都显得弥足珍贵。”大学生返乡后,治多县积极引导他们到村担任后备干部,在乡镇实习一年后,就派往各村担任书记助理或主任助理。“今年立新乡的扎扎、尕松达瓦4个小伙子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开办了康巴老爷印刷公司,经营得很好。”马兰对这些创业故事如数家珍。
人才引回来,还得为他们赋能。从2020年起,青海省依托广播电视大学,启动村社干部学历素质提升工程,计划用3年时间,对全省所有行政村50周岁以下的主要负责人、45周岁以下的其他班子成员和村级后备干部进行全覆盖培养。为鼓励村社干部报名学习,青海规定5000元的学习费用由组织部门承担80%,学员个人承担20%,海西州天峻县新源镇梅陇村书记更桑多杰说,成绩优异的学员还可获得奖学金。
此外,青海各级组织、农业农村、金融等部门也纷纷采取措施,培训村集体经济带头人,至今已培训3940人次,覆盖率达95%。
黄南州泽库县宁秀镇拉格日村草场。
三问:地从哪里来
青海总面积72万平方公里,在全国排第四。但作为“中华水塔”、三江源头,该省90%的土地属于限制和禁止开发区,有了项目难落地是发展集体经济面临的又一难题。海东市互助县威远镇卓扎滩村党支部书记颜章东,对此感触很深。
“破零”工程开启前,卓扎滩村将160亩采矿地租赁给了采砂石的老板,村集体每年只能拿到5000多元的租金,还严重破坏了生态,但老板每年却净赚2000万元。村民们说,真是富了老板,苦了百姓。
卓扎滩村依山傍水、旅游资源丰富,周边人口密集,如果将砂石厂开发成景区,既解决了用地矛盾,又有了腾笼换鸟的项目。
说干就干。村党支部壮士断腕,对砂石厂按下了“关停键”。通过整合110亩村集体砂地、49亩集体土地、380亩集体林地,组建股份合作社,建设卓扎滩生态景区。一期工程于2018年9月开园,去年成功跻身国家3A景区,至今共接待游客220万人。依托景区发展,村集体今年上半年收益达到1083万元。边治理、边开发的卓扎滩村,实现了生态绿色发展与壮大集体经济的“双赢”。
互助县哈拉直沟乡魏家堡村第一书记孙玉宝,到村后了解到,村庄易地搬迁后,原址上留下了一块60亩的废弃宅基地,他将这块地成功申请为农业设施用地,与甘肃一家公司合作,养殖德州黑驴、红羽土鸡等畜禽,今年预计村集体收益达到200万元。“这60亩地如果只是复耕,35户村民只能拿到有限的补偿,如今每户能拿到2万多元的分红。”孙玉宝说。
青海是全国四大牧区之一,过去村集体经济大多依靠购买牲畜、由大户代牧,收入方式单一、发展缓慢。在生态优先的前提下,如何实现集体产业项目转型发展?
黄南州泽库县宁秀乡拉格日村,2010年前因生产方式传统,导致牲畜超载、草场退化、风沙严重,全村8.7万亩天然草场,可利用面积仅26.9%。在村书记俄多带领下,村里成立了生态畜牧业合作社,实行以草场承包经营权、牲畜折价入股的股份合作制经营模式。目前合作社入社率达98.2%,累计分红1799万多元,人均可支配收入1.5万元。
黄南州委组织部负责人公保扎西说,不少村集体没有草场,也没有钱去流转村民的草场,好在“破零”工程开始后,省里允许将财政支农投入形成的资产折算为集体股份,分红后形成集体收入,还鼓励将存量资金入股企业经营、购买资产或投资,探索集体股份分红型发展模式,为很多“空壳”村提供了路径借鉴。
同样是发展生态畜牧业,位于海西州天峻县新源镇的梅陇村,是全省最早成立股份合作制生态畜牧业合作社的村,目前已完成了牧户、草场和牲畜百分百参社入股。“破零”工程开始后,梅陇村一方面购买生产母羊给牧户代牧,另一方面利用省、州两级非贫困村集体发展资金,入股经营梅陇火锅店,并与合作社共同出资,在西宁购买铺面房,发展“飞地”经济,去年村集体经济收入15万多元。
本报记者 华贤东
本报通讯员 李冬梅 王兴鹏 薛超超 吴光煦 李熙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