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湘西小山村里来了诗人记者,仿佛一夜间,湖南省凤凰县山江镇樟坡村和乡村干部报记者周静文就走到了我们的眼前。
路旁的忍冬花还在开,
龙际文摘了2朵,
分一朵给邱书记:
“野生金银花,香啊。”
我感叹,
这里果然是沈从文先生笔下的人文凤凰啊!
山路十八弯,
两条长期在村部吃白食的忠犬,
一黑一白,
一路温顺地护送我们。
夏至已过,
日头很长,
落日在山,
山属于贵州!
……
好几处,周静文诗一般流淌的文字,清风荡漾,落笔生花。一大早,湖南省委组织部驻村办的一位领导捎话来,夸记者作风深入,文章写得细腻、感人。不少网友也跟贴留言,赞叹有加。
网友“杨花村刘良红”说:放下身段,沉下心来,零距离客观地反映农村实际,还生活原来的样子,很可贵,乡村干部报这种采编很有意义,文章不求多,不嫌太长,关键是问题要讲清,让人信服。为静文的敬业和专业点赞。
6月25日,是周静文驻村的第二天,他的脚力、眼力、脑力、笔力真的名副其实吗?
图为村民
苗人勤快。
村里老人为谋生,
起床比太阳还早,
他们扛着背篓和镰刀,
走在一侧可能是悬崖的田埂上。
有时候,
他们就像直接走进云里。
清晨的风带着寒意扑进窗户、把我叫醒的时候,是6点钟,天已经分外蓝了。迷糊了两分钟,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在我看来,樟坡村跟明信片一样美好,山的剪影各种漂亮,但客观地说,樟坡处于黔湘边界的交通末梢,相对其他村镇来说,它离机场、离城市都是最远的。
站在窗口,武陵山脉满眼黛绿,我突然想到,这么好的风景为什么就卖不了钱呢?
风景没卖出去,是有原因的。首先,村里还是有旅游资源的,不仅是有,简直可以用相当雄厚来形容。
比如,樟坡村后有一个数百米的幽深溶洞,自古以来一直是流民躲避战乱之地。洞内开阔、水流潺潺,又套有很多支洞。摸一把钟乳石,感受百万年来地下河流强劲的冲刷。头顶的黑暗中,大蝙蝠无声地滑翔,走在其中,有一种史前的悲怆感受。扶贫工作队花了一点小钱,在洞内做了简易道路,还提供灯光照明,以此吸引游人。
再比如,距离樟坡村1公里,重峦叠嶂,陡然优美,一条深达数百米的大峡谷,徐徐在眼前展开它的万壑。峡谷下方,是一条清澈激越、鱼游浅底的河流,流到凤凰县城叫沱江。一年前,扶贫工作队规划在这条峡谷上方打算修建综合楼、观景台、停车场,投资找好了,但卡在一座坟茔上。坟茔无主,只知道属樟坡村某个家族。如果强行迁坟,鉴于当地人“亡者为大”的传统观念,很可能会引起严重纷争。
扶贫工作队从大局出发,放弃了开发。在工作队看来,开发和培育一个峡谷景区,需要3年左右的时间。虽然现在,工作队和苗族群众相处融洽,但是这届工作队只剩一年半时间,“开发的时间节点错过了”。
还有一处旅游资源,是5组的一块梯田,两侧是群山,前方可以看到很远的天际线,视野极佳。工作队起初打算,呼应凤凰县旅游总体规划,在梯田里种薰衣草,做野营和户外烧烤。最后,也放弃了,放弃的原因是一些村民“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的信仰太深,无法理解花花草草也可以带来很多财富。
图为扶贫工作队开会时村民送来的李子
扶贫工作队队长、村第一书记邱孝从这些事情深切感到:一方面樟坡的人口对资源构成严重压力,可耕地少得可怜,本该整体搬迁,但村民不愿意搬;另一方面屁股决定脑袋,环境制约思考,没有新观念的引入,当地人不可能改变旧习,改变“脑袋”最难,工作队任重道远。
旅游资源没有好好开发,不代表樟坡没有旅游。其实,除了每年冬季冰冻封路的4个月,来此地的外地人一批接一批,乡村旅游在樟坡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这个情况容下回再说。
今天,早饭吃的是方便面,说是村部没有面条了,最近的商店开车走山路要一个小时。中饭,人特别多,因为来村办事的人多,一个电饭锅煮了两次饭。
白天访问多户贫困户,又去了几个产业基地,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晚饭是在村干部龙大姐家吃的。在秘制熏腊肉、碎辣椒炒小虾、豆粉青菜的中间,摆着一瓶白酒。
最后我发现,它是一瓶“看酒”,没人喝,工作队不喝酒。
村里每周开3次例会。今天晚上,村两委开会,4个村民主动来旁听。在樟坡,干部开会,欢迎群众听会。
邱孝认为,让村民参加会议,可以让群众感受村干部的工作考量和方法,有利于推进工作。而且,改变人的落后观念,开会不失为一个好方式。有时候,他还嫌开会不过瘾,就办讲座,跟村民讲经济学、资本市场,讲如何办企业。
邱孝有经济、管理、法学的学业背景,还在证券、税务等行业干过,管的是上市公司,谈经济,是他的老本行。一开始,来听的村民不多。后来,人多起来,有的妇女带着娃过来听,他讲到几点,这些姐姐就能听到几点。
图为开到深夜的村两委会
今天晚上的例会,村支书在地里忙到天黑,尽管他饭也没吃,到村部还是迟了一刻钟。村支书自己就主管纪律,看他来了怎么解释。我被白天走村入户、上坡下坡搞的很疲倦,有点昏昏欲睡。看到村支书走进会场,现在我也不想睡了。“对不起了。我迟到,还有一个没请假不来的,都扣积分。按规矩办。”他郑重地说。扣积分,意味着年终分红也相应减少,扣一分就是100块钱,类似罚款。
会上,有七八件事需要处理。最热烈的讨论除了准备评选优秀党员,还有两件“小事”。
图为村干部在试用辣椒加工设备
第一件是,辣椒产业办起来了,今年谁来负责验收村民辣椒?有人提出,这是一个得罪人的岗位,给补贴也不想干,“去年收辣椒,村民瞎说我照顾亲属。本来工资就不高,还被人骂来骂去。”更多的村干部讨论认为,收辣椒岗位重要,如果徇私舞弊或者马马虎虎,都会毁掉产业。村干部们七嘴八舌,最后大家基本看法一致:“当村干部就不要怕得罪人!”“村主干都不上,谁上?”最后,少数服从多数,提意见的人也表示轮到他也会把好关。
还有一件,是收水费。有村干提出,现在通过拧小水龙头偷水的人不少,收费应该从2吨起步,就是哪怕水表显示为零,也按2吨来收。邱孝认为,这个方案对没有用水的人可能不公平,不用水的恰恰是最穷的,“水费这事,既要考虑经济性,也要考虑社会性。”村干中多人反对邱孝意见,他们认为,偷水的把不偷水的人家带坏了,咋办?并且,现在交不起水费的贫困户基本没有。“你要照顾的,可能就是干坏事的人!”半个小时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只要不激化矛盾,就调整为2吨起步收费。
邱孝对我说:“按民主集中制规则来议事,虽然耗时间,但非常值得。”这或许是工作队留给当地干部最宝贵的工作方法。
会议结束,差不多晚上12点,烟灰缸装满白沙的烟头。两盏射灯把操场照得雪亮。工作队把5组组长龙万贵、5组药材产业负责人龙定友留了下来,协调龙定友希望退出药材种植、换成嫩鱼仔的事。次日一早,将有一位愿意全额投资的老板,从长沙出发赶到村里,与5组商谈土猪养殖。送完最后一个人,一点钟了,灯光把省县两级扶贫工作队5个队员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有点孤单。
疲惫不堪的队员们累得只想一动不动,没冲澡直接上了床,据说这是他们连续第5天没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