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小城坐落在长江北岸。从空中看,它像一张舒展的枫叶,县城靠江,是叶根;小城在最北端,是叶尖。在根和尖之间,那条粗粗的叶脉叫“泗大线”。
泗大线是小城人心中名副其实的“大动脉”,它把人们从县城引出,一路撒向各条支脉,再输送到枫叶的各个角落。我回故乡的路,则是“一根筋通到底”。我时常在这根“筋”上畅行,从这头到那头,再从那头回这头。40公里路程,70分钟可以往返一次,这种速度,放在我初中时,想也不敢想。
我上初中时,哥哥在县城读职高。那年头,每周只有一天假期。哥哥学美术,老师经常安排他们周末外出写生。孩子们在学校食堂搭伙,米得从家里带,他没空回来,父亲吩咐我送去。
去县城得赶早,一旦错过头班车,当天就无法返回。那是我第一次进县城,汽车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面蹦来跳去,颠得人头昏脑涨。颠簸倒也罢了,还得提防司机躲避路面坑洞。司机猛地一把方向,车屁股呼啦甩出两三米,令人恐惧的“漂移”让人心惊胆战。到达县城时,已经日上三竿。急忙挤下车,冲进公厕一阵狂吐。出发时的喜悦,被冲得一干二净。
高中时,学校在附近乡镇。十来里路,可以轻松地骑自行车来回。然而,每一次回家,行程是否顺当,都得看老天爷心情。雨天,我坚决不回——泥巴裹着石子,塞满轮胎和盖板的缝,骑行不过百十米,清理却需要10多分钟,不划算。
我以为,这种遭遇足够糟糕,谁知道母亲提起乡路,更是满腹辛酸。
父母刚结婚,得安置新家。做房梁的毛竹,只有县城有售。5根毛竹,父亲3根,母亲2根。那么远的路,毛竹沉得像座大山,压得他们气喘吁吁。汗一层,土一层,他们凌晨出发,深夜敲开家门,成了两个泥人。肩头被磨破的伤口肿得老高,将养10多天才痊愈。
人们永远想不到,短短几十年,家乡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那条尘土飞扬的乡路,早被宽敞的省道替代。主脉丰盈,支脉随之顺畅,一条条蜿蜒的水泥路,串起秀美的风景,故乡真正成为一张饱满亮堂的枫叶,焕发着勃勃生机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