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姐是村卫生室唯一的医生,她发布的信息包括:通知儿童打防疫针,老人测量高血压,贫困户、残疾人到村卫生室检查等。
转了地球半圈,2019年春节返乡,我终于与一张张滚烫的乡亲面庞相遇。正如梁鸿教授说:“一个归乡者对故乡的再次进入,不是一个启蒙者的眼光,而是重回生命之初,重新感受大地,感受那片土地上亲人们的精神与心灵。它是一种展示,而非判断或结论。”
暮色初降,车子在豫中郏县陈村外公路上停住。爷爷生前开的琉璃瓦厂旧址上,新建了“富豪古建瓦厂”,厂名旁挂着“就业扶贫基地”的牌子。道路两侧满堂堂的,烟囱、工厂、雕花灰瓦。通向村里的路口,竟也找了半天。
十年记者生涯,我一直关注各种新闻漩涡中的村庄,如“盲井村”;出国留学的课题也是关注海外边缘村庄——墨西哥古老的玛雅村、美国“活在现代的古代人”阿米什部落,以及印第安人部落……也许是我功利主义的嫌弃,陈村,这个中原默默无闻的小村,干瘪而无新闻,一直被我漠视。2018年母亲一场大病术后,无意中对我说起:“你知道吗?陈村你出生的西厢房都快要塌了。他们说拆掉吧。我说不中,得留住,给楠楠一个念想。”
于是我决定返乡,去看看那个在我印象中没有新闻的村庄。从2019年春节返乡至今,这一年,我“卧底”卡车司机微信群,参加他们为遇难工友的捐款活动,我还经历了有50年历史的村庄小学被撤。喜怒哀乐,陈村的“新闻”,其实一直在延续。
“卡车协会分会长”
“‘老赖’已交钱,所有人停止打电话。”在近500人的卡车协会分会群里,商量对付欠钱的“老赖”是重要的命题,群主王晓伟在微信群发出语音指令,各种表情、文字、语音条闪烁,鼓劲的红包标语是“攻击老赖人人有责”“一定要把老赖打倒”。
群主王晓伟和“老赖”电话沟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效后在群里发布“追讨令”,详细介绍“老赖”的恶劣欠债细节,例如,“今天推明天,一拖再拖。就这样推了一年多。”然后会动员大家行动:“卡友们上班了!主打老赖手机号,大家都把他标疑似诈骗电话。”群里管理人员会提醒大家:“文明用语。大家切记咱是维权。别说攻击的字眼。”直到追讨条件谈拢,群主会发布命令:“所有兄弟姐妹们注意了停止攻击!听总部命令。”
在微信群“卧底”半年,我目睹了十多起追讨行动。而卡车协会分会长、卡车司机王晓伟,是我2019年春节返乡深度接触的第一个人。
那天,从瓦厂向南,步行路过干涸多年的水库、新修的火车道,十分钟就到400多口人的陈村。残垣断壁的老房子,很多都复垦成耕地,东一块西一块,点缀在房屋间,起起伏伏。
中原大地文化悠久,以陈村为中心,半径10公里之内,就有苏东坡父子“三苏坟”、宋代官窑神垕古镇、广阔天地知青园等。而在我印象中,陈村的人们,世代在贫瘠的盐碱地上刨食,种点玉米、花生、豆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闷声不响。
离开多年,陌生的村庄,访问什么?王晓伟进入了我的视野。他四十出头,作为微信群“美丽家园陈村”上百人的群主,是村里的能人。如果不是在地下赌场“输了一个厂、一辆车”,他可能不需要现在这样拼。如今,他贷款买了50万元的卡车,从背着氧气瓶的青藏线开到广州往返跑运输。
王晓伟最在乎的,是微信头像上印的身份:“卡车协会分会长”。农历腊月二十五,从广州出发,王晓伟把货车开到陈村山脚下空旷地。第二天一早,他就带领村附近的卡车司机们去协会总部河南某县会师,参加春节联谊会。
四五百名从各地赶来的卡友和家属,在红色签名墙上写下名字。音响轰轰、彩灯闪耀,摇臂专业拍摄。联谊会的网络直播地址一打开,各地卡友的点赞评论跃出。
“咱们协会的追讨部,2018年成功地帮卡友们追回20多万工钱,体现了抱团取暖的精神。”卡车协会易会长发言致辞,“中国有3000万名卡车司机,互助组织很多。像我们一样正规注册、有2万多人的协会,非常少有。”
“卡车协会专用酒”摆上桌,东北二人转热场,然后是歌曲《中国梦》。参加过湖南卫视大咖秀的模仿者跳着杰克逊太空舞,烟雾喷出,变脸又模仿起獠牙恶鬼。
一面面锦旗被卡友们送上台,前来主持的河南电视台主持人略显激动地解说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卡车司机朋友们无论是遇到故障、翻车,还是乱收费,协会微信群消息一发,卡友们能帮忙的都赶来,有时送一个零件,就解决了燃眉之急。”
王晓伟被授予了优秀管理奖,水晶奖杯上是竖大拇指的图案,他举着给我拍照。在激昂的颁奖音乐中,卡车司机们从T字台上场,领取荣誉证书,有的甚至还穿着厚绒睡衣。
联谊会最高潮的环节是自称“文化水平不高,只会说感谢”的司机点燃的。他叫东子,运输途中遭遇车祸,妻子不幸去世,留下年幼的孩子。协会一号召,卡友们给他家捐了4万多元。分会长讲这个故事时,现场鸦雀,然后是雷鸣般的掌声。
“前一段卡车司机小辉夫妇去世,上万卡车司机送行。他们出事的青藏线我也跑,缺氧难受。”同桌的王晓伟感慨,“外人很难理解卡车司机的心酸,有的运蔬菜水果,一点不能耽误,连续驾驶。有的运危险化工品,要考专门执照,处处小心。最气人的是欠钱。”
卡友们说,现在的运输信息大多在网站获得的,有时打个电话就成交,也不签合同。货主登记他们的身份证、驾驶证,装货运到目的地,卸货后才打款。有的借口货品有损害等理由克扣工钱,甚至不给钱。
易会长解释:“卡车司机文化水平大多不高,走法律途径时间拖不起,很多都是一人养一家,月月要还车贷,成立追讨部,就是应广大卡友之需。”
追讨部设置专门的事实核查员,都是义务志愿。他们先核实情况、收集证据,再打电话去跟货主沟通。遇到“老赖”,就要用“集体轰炸”的土办法了。
王晓伟琢磨:“最笨的办法最有用,协会微信群动员司机们,都给老板打电话。老板每天接单子各种信息电话不敢错过,一接就是要钱的,生意就没法干,他们自然就想着还钱了。”
专门负责追讨事务的余副会长,说现在遇到了新麻烦。被卡友集体骚扰过的老板,现在开始了智能设备“反攻”。
“协会负责人电话在网上是公开的,有的老板报复我们要钱的。用隐蔽号码发消息打恐吓电话,说什么要把你整的怀疑人生。我们压力很大。”
联谊会最前桌是协会邀请来指导的维权专家王金伍。王金伍义务支援卡车司机,却对卡车协会的追讨办法表示担心。“合理,但是不提倡。电话集体讨债,属于法律的灰色地带。还是要签合同,拿好证据走法律渠道。”
王晓伟觉得王老师有道理,现实却有众多无奈。车贷分期付款,一个月要还1万多元。一人开车,积劳成疾、腰椎间盘出问题,和“老赖”走法律途径实在拖不起。
第二天,他去买了红漆,把门上的校名描得红红的
“因今年县城开办4所学校,从农村抽调200名教师,教学点只留1名教师,我们两口子被调到中心小学任教,多种原因导致无人调任赵楼小学任教,学校撤了。”2019年教师节前夕,9月5日凌晨,收到陈村赵楼小学校长李占永的这个微信,我泪流满面。这所有着50年历史,培养过北大、复旦学生,曾经设立高中部的赵楼小学,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李占永还给我发信:“看到一个家长发的朋友圈,很难过,群众是需要教学点存在的。”他转给我学生家长的朋友圈,上面配图秋天萧索的落叶,上面写着:“我一个人在家哭得稀里哗啦,儿子在学校哭,人生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分别与不舍。”
现在想来,2019春节我对赵楼小学的探访和返乡直播,竟成了最后的留念。学校被撤,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2019年春节,我回到赵楼小学,见到李占永。他说:“生存还是消灭?学生要是掉到个位数,这里是不是就被撤了。”在11个人的村教学点,李校长和刘老师夫妻是全部的师资力量。学校怎样办下去,这个问题总在心头隐隐作痛。
校门上方的红漆名,已经斑驳难辨认。进门,迎面是一大片土地,荒草间有绿色植物拱出,李校长介绍是“乡土教学基地”。右侧,排着一溜儿废弃的教室,是上世纪60年代的老房子,刷着“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标语。
穿过旧房子,还有十几间较新的房子。操场上,高高的杆子上,飘着五星红旗。操场上,唯一的体育器材是一个乒乓球台。
冬日枯叶萧瑟,我端详着空荡的校舍。这里,曾开设初中和高中部,鼎盛时有几百人。我的姑姑、叔叔等人都曾在这里上学。1977年恢复高考前,我父亲19岁,是这里最年轻的物理代课教师。
看电视剧《大江大河》时,他感慨:“你想想,那时咱村的中学多厉害,恢复高考那年全县考上本科的都不多,咱村考上好几个,现在村里哪还有高中?”
人气消匿,如今,这里的全部学生,一年级5个、二年级6个。李校长和刘老师每天满负荷,交叉上课。教育局开会、日常校务需要处理时,一个老师外出,孩子不能单独放教室不管。他们便把两班合并在一个教室,一年级上课时、二年级做作业。
“一年365天,可以说350天都在这里。每天早上7点迎接学生,一直到晚上下学。真是‘一对一’辅导,手把手写字。成绩不赖,去年有次乡联考,我们得个语文第一、数学第二。”
李占永19岁师范毕业时就分在这个学校,后来辗转在多个小学任教。2015年他又回到了这里,担任校长。教了近30年书,他获奖无数,指导的学生还得过全省奥数奖。
然而,村里一二年级学龄的孩子,有一半都不选择在教学点读书。
陈村是自然村,隶属于1200多人的行政村赵村,这个小学是赵村唯一的学校。李校长分析:“现在很多家长打工,没有精力照看孩子,做饭和接孩子耽误做工。干脆送到外面寄宿学校、私立学校,收费高一点,图个省事。”
教学点似乎被很多村民遗忘。包括我姑在内的几个村民,一脸迷茫:“你去教学点了?咱村那个教学点还在?”
王晓伟夫妻常年在外开车,两个儿子分别送去县里的私立小学和中学。“不想上教学点,去外面公立学校又没有户籍,上不了。娃们从小学一年级就寄宿了,都是留守儿童。”
儿时调皮的玩伴小匪,现在是个常年辗转在郑州等地的吊车司机。他的女儿过两年也要上小学,我问他:“去不去村里的教学点?妻子和父母在家都可以照顾。”他斩钉截铁说不,“感觉家里硬实的都把孩子送外面了,去村教学点感觉都是家条件不好的,人太少,孩子上着也没劲儿。”
其实李校长一直攒着劲儿,努力聚拢村里的学龄儿童。教学点离家近、老师水平不差,本该是村民首选。他曾经在村里贴喜报公布教学点成绩,联合村委会去做家长动员工作,去附近村人多的幼儿园提前宣传等。
李校长心理明镜似的,他甚至统计了2018年在村里办婚礼的有8家。想着六年后,最多8个孩子入学,还不知道几个能来,他又有点神伤。
最大的考验,是私立学校的抢生源大战。随着城镇化发展,县乡的教育资源越来越集中,应运而生的寄宿需求,催生着私立学校如雨后春笋般冒出。
每年五六月,私立中小学到各村布阵宣传。李校长形容:“那场面,就跟保险公司推销一样,上门送礼物,校车免费接送,有的还承诺吃饭免费。有的老师有招生任务,招一个学生给几百元。”
激烈的竞争中,李校长调整心态,对自己说,最重要的还是教育见实效,孩子们的学习成绩、精神面貌才是“金字招牌”。
李校长认为,教学还得靠老师言传身教,尤其是农村孩子家庭教育基础差,得因材施教。对于缺师资、缺设备的乡村教学点,多媒体教学资源,可以生动辅助音乐、美术等课程的教学内容。
“教学点有国家的数字资源项目,都是免费的。不过县乡中心校,多媒体资源更多,有配套老师指导。我们还是有差距,毕竟,教学点就两个老师。”
从2001年开始实施的“撤点并校”政策,显露的问题密集见诸媒体。很多学者认为,撤点并校阻断割裂了儿童与自然、家庭、村庄之间的关系。代表乡村一部分的村落学校的消失,相当于将已经长在身体里面的器官或骨架突然拿走,加速了乡村社会的解体和萧条。而优质教育集中并校的“托拉斯”效应,让乡村教育愈发失去竞争力。
李校长说,在教学点,他倡导陶行知的“教育即生活”理念,引导学生参与自我生活的改造。学生们在校园的菜地种芝麻、红薯、油菜、玉米,收获的食物共同分享。
李校长给我看他制作的视频,带孩子们去山里踏青、辨识植物,介绍蚂蚱的“保护色”,孩子们的笑容,纯真灿烂如花。他还在网络上寻找关于中华传统道德、尊老爱幼等视频,定期放给学生,进行全方位素质教育。
理想丰满,现实却可能骨感。李校长很担心11人是“红线”。乡里现在20个教学点,最少的就是11人。按照当地之前情况,10人以下的教学点就可能面临被撤并的风险。
在教学激情和招生焦虑中,我眼前的李校长,把家安在学校,头发油油的,嘴上起了火泡。第二天,我发现他去买了红漆,搬来梯子,把门上的校名描得红红的。
如今,这个牌子成了绝唱。
麦秸垛、微信群和数字卫生室
记得小时候,村子最南边的小桥是个很有仪式感的地方。纹路精致的石磨盘、琉璃瓦装饰的青龙爷庙,桥下是溪水潺潺,白鹅天歌。夏日的傍晚,村民们都凑过来,拿碗菜半蹲着吃,聊到天黑,这里是乡村公共信息的传播场所。
那时,石桥旁不远的晾晒场堆着迷宫般的麦秸垛,孩子们总是钻来钻去。场边住着一户人家,房子破旧不堪,孩子们也总是穿着寒碜,很害羞的模样,很少到桥这边见人。
多年后,在“美丽家园陈村”微信群,当年害羞的孩子之一出现了,微信名“刘三”。他喜欢发红包、推表情,很是活跃。亲戚告诉我,父母去世后,青年刘三去哈尔滨打工,当了上门女婿。路途遥远,家里老人都不在了,一晃儿他十几年都没回村了。
微信群里,刘三喜欢做三件事:寻亲、了解乡情和汇报日常。“伟,你记得我吗,我是你三哥。”“你那陶瓷厂还干着呢,没放假啊?”“我干装修活呢。”
有一次,他若有所思在群里发了句感慨:“娘在,家在。娘在,天在。”
当年看《出梁庄记》,梁鸿老师分次去探访被城市化进程卷入的老家农民工,了解他们“如何弯腰、躬身,如何思量眼前山一样远的道路,如何困于劳累和幸福”。如今,通过村庄的微信群,陈村那些在西安、广州、哈尔滨等地的大地亲人,得以数字化联结,思想、情感、爱好跃然网上,乡土中国的网络新型“熟人社会”开始显现。
给五保户盖的扶贫小单间,为啥他不住?养鸡场离村太近夏天太熏怎么办?村民热议的公共事务,通过微信群空间,得以让信息充分流动,大家商讨想办法。有一年,村附近工厂爆炸,炸裂了很多村民的窗户。村民相互统计家里损失状况,去向有关部门举报,最后这家工厂被取缔。
陈村微信群,如今还有了“机构入驻”,如村卫生室。娥姐是村卫生室唯一的医生,也是群里的“公共知识分子”。她发布的信息包括:通知儿童打防疫针,老人测量高血压,贫困户、残疾人到村卫生室检查等。
娥姐父亲是村里的老村医,她兄妹几人继承父业,都学了医。对于村庄,她是医生,更是普普通通的村民。她在微信群有时语音唱个戏,发布的信息也融合着两种身份:
“乡亲们,天气冷了,多喝热水,防止感冒。”“室内取暖防止煤气中毒,不要在大柴火堆旁烤火。”“冬至别忘吃饺子。人生就像饺子,无论被拖下水,扔下水,还是自己跳下水,不蹚一次浑水就不算成熟。”
我去村卫生室找娥姐,路上使劲回想,小时她爸爸给大家看病,喜欢用土黄色的纸包着几颗药丸,叠成三角状,不过几分钱,却很见效。
童年记忆中昏暗光线的卫生室,现在变得有点“高大上”。门口挂着“心理健康服务咨询点”,进屋,满眼信息应接不暇。四周墙上,贴着各式宣传海报:“六道保障线保贫困人口县内住院零花费”“健康知识问答”“县健康扶贫远程问诊流程图”等。
娥姐说:“现在交通发达,去县里看病买药都方便,来卫生室的人少了。这里诊疗费一次一元,大多是老人。不过现在,健康扶贫的工作忙得很。”
“抢当贫困户,吓跑儿媳妇;拒当贫困户,荣宗展傲骨”,村里扶贫海报贴起来了,对口的人员都要行动起来。娥姐这小小的卫生室,也是扶贫的重要阵地。
她统计的健康扶贫基本情况,包括村民和贫困家庭两大类,具体分18个项目,包括高血压、糖尿病、心脑血管、重性精神病人数等。
娥姐介绍:“这几年上面有要求,卫生室诊治信息处方全部上网,录入省基层医疗卫生机构管理信息系统。我这不会用电脑,学了好几天。来,看看你奶奶的健康记录。”
我返乡的那天,凑巧是村里一年一度搭台唱戏的日子。这些年,村里已经聚集了十几家企业,请戏团的钱大多由他们赞助,1000元、2000元不等,丰富村民的文化生活。有的是主动交,有的需要村干部去“化缘”。今年,只有一家国有变电厂没捐。
村干部跟我说,企业捐资赞助文化的传统,是我爷爷生前开办琉璃瓦厂时定下的,延续至今。“那时咱村的厂,是大家的集体企业,每年给村民分红,现在都是私人企业了。”
站在琉璃瓦厂的旧址前,想着老人们给我说的村史。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爷爷和村里几名长辈,开煤窑赔了几十万,走南闯北又开始新的征程。他们去从浙江买过群羊,从陕西赶回过驴子。有一次,去包头送花盆,回来买了100多匹红棕马。他们包了一箱火车皮,运到市火车站。村里人去车站,把马赶回来,浩浩荡荡,很是壮观。
“马很烈,训练了很久,给乡亲们犁地。”
爷爷刘保健,去世20年。我有时会想,如果他健在,会用怎样的互联网方式再运回这一百多匹马呢?也许只需要用手机点一点屏幕?
这就是我返乡后看到的陈村,一切都那么波澜不惊地运转着,似乎也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新闻”。但是,陈村鳞鳞爪爪的动向也都是时代变迁中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