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6日,党的二十大代表、陕西省宝鸡市凤翔区陈村镇槐北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张凌云走进了人民大会堂。亲耳聆听习近平总书记作的二十大报告,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她热泪盈眶。
回首来时路,自己的十年奋斗如同电影,在眼前一幕幕闪过。
立志
张凌云的名字是父亲张思军取的。
凌云总和壮志连在一起。作为一个普通农家的长女,父亲期望她飞出农门,有不一样的人生。
张凌云姐弟仨,每个只相差两岁,家里一直很拮据。从她记事起,家里就在养猪补贴家用。最早,爷爷在后院养猪,一年出栏两头。白天,大人都去做农活,孩子们在炕上,能看见的风景就是后院的猪圈;晚上,村里异常静谧,猪的哼哼声是他们的摇篮曲。
孩子们渐渐长大,家里开销越来越大,养的猪也越来越多。一家7口人的嚼用全寄托在猪身上。
可张凌云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猪。上学时,同学总嘲笑她身上有味道,“猪臭死了,你也臭。”她无法不感到自卑,明知这些猪是养活全家的功臣,但对它们就是喜欢不起来。
2007年,张凌云考上了西安的大学,父母在村里走路都带风。她有点担心学费,父亲说,“你只管念,家里砸锅卖铁都供你。”
像张家这样养猪为生的家庭,村里比比皆是。2006年,槐北村被评为陕西省“一村一品”生猪养殖示范村。
但村民很少养母猪,都是买仔猪回来养。为节省路费等成本,村民自发联合起来“拼单”,一年两次派出村民代表去外省团购仔猪。
2008年暑假快结束时,一场厄运突然降临到槐北村,张凌云家首当其冲,差点破产。父亲张思军外出代购仔猪,400多元一头,他自己就买了200多头。没想到,买回村一周后,仔猪陆续发猪瘟,一批批地死,村里不得不集中挖坑掩埋。村民们用推车把死猪推到坑边、倾倒下去,那个场景张凌云一辈子忘不掉。
全村天都塌了,愁云惨淡。那天张凌云正要去西安上学,陪母亲在厨房做饭,从窗户看到父亲推开院门进来,肩膀耷拉着,拖着步子,整个人精气神都垮了。可走进厨房的一瞬,他硬扯出一个笑来:“云啊,你先去报到,回头我把学费转你卡上。”她一下子知道,家里真没钱了,赔光了。
饭后父亲骑摩托车送她。先去隔壁镇坐公交车,再到市里转大巴去西安。到了公交站,父亲陪她一起等车。
天极热,好多天没下雨,公交车进站带来一场微型沙尘暴。她从车窗看出去,父亲的身影淹没在滚滚尘土里。她转过头,眼泪流下来。这么大个窟窿,父母要怎么面对,她简直不敢想,心里第一次对以后不回农村的想法产生了动摇,“我努力读书,难道是为了逃离贫困的家乡?难道是为了抛下老去的父母?”
明志
大四,同学都开始找工作。寝室里7个女孩,陆续拿到了城里的offer。
张凌云一份简历都没有投,她压根没想留下。她心里早盘算过了,不如回去跟父母一起养猪。哪怕赚不了钱,让他们不那么辛苦也行。等弟妹都毕业了,爹妈没那么大压力了,她再去找工作。
行李一背,她揣着毕业证回了村。
事先当然没敢跟父母说。回去就天天去家里猪场帮忙,拌猪饲料、清理猪舍,脏活累活抢着干,一开始父母以为她回家缓缓就去城里上班,可见她乐此不疲地泡在猪圈,不禁开始怀疑。
那晚一家人坐在灯下吃饭,父亲冷不丁问:“这回在家咋这么久?工作的事,有着落没?”
一瞬间,张凌云心里转过数个搪塞的理由,但最后心一横,摊了牌:“爸,我不想出去了。”
父母惊愕地看着她:“不出去是啥意思?”
“我想留下来养猪。”
父亲一摔筷子,站起来就出了门。母亲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整整一个月,父亲没跟她说一句话。
家人不支持,村里更是风言风语。“读到大学有啥用,还不是回来养猪!”张凌云心理压力特别大,每天到猪场绕小路走,生怕被人看见。
可她倔,十头牛也拉不回。父母见她养猪是认真的,也只得无奈地接受。上手一段时间后,张凌云提出大胆的想法,“爸,咱自己繁育仔猪吧。”2008年的教训她刻骨铭心,只要外出买猪仔,这个风险就一直存在。
亲朋好友借了个遍,父女俩凑了20多万元开始创业。回忆起那段艰难时光,她总结为“无数个坎,硬爬过来的”。
张凌云从小晕针,生病能吃药就吃药,尽量不打针吊水,但给猪做防疫必须突破这个心理关。猪200多斤,她90斤,根本拽不动,只能拼灵活,即使拿针的手直哆嗦,拽猪耳朵那只手也得稳,等打完针,人比猪反应还大。
给猪接生更有极大的心理障碍。母猪难产,她要帮助掏出小猪崽,血糊淋剌。刚开始她不敢,好久才习以为常。
最难的是第一批100多只小猪落了地,母猪没奶,一家人心急如焚,买来羊奶用奶瓶一只只抱着喂。但是小猪不会吸,脱水拉稀后很快死去。眼睁睁看着亲手接生的小猪被无害化处理,一家人心都在滴血。
“土法子养不好,我们得请技术员。”痛定思痛,张凌云下决心,走现代化养殖路。看到女儿的努力和坚定,这一次,父亲毫不犹豫地支持。
养殖方法科学,防疫到位,张家的繁育基地逐步上了正轨,开始给乡亲们提供健康的仔猪。张凌云的踏实、专业,村民们看在眼里,遇上不懂的技术难题都愿意来向她求助,她总是倾囊相授。
舆论渐渐变了,提到张凌云,村民们都会赞一句:“那闺女行!”“是个好把式!”
听到别人对女儿的夸奖,张思军脸上笑容多了,张凌云自己也有一种被乡亲们需要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和这片土地的血脉联系更深了。
酬志
女儿既然不肯去城里找工作,张思军拜托亲朋好友,给她在家乡张罗相亲。
2011年底,隔壁大婶介绍了一个小伙子,名叫谭晓杰,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父亲很满意,请大婶约着见面,张凌云没吱声,心想那也得人家看得上她。
相亲那天,张凌云假装镇定,如常在猪场干活,快到点了才回来洗澡换衣服。脱下又脏又臭的工作服,换上很久没穿过的时装,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陌生。
两个年轻人见了面。没有鲜花、咖啡,也没有电影,但回想起那一天,张凌云还是感到浪漫。
谭晓杰早知道她是干什么工作的,一点没嫌弃,爱情在最好的年纪发生。在一起之后,她带他去猪场。看到她娴熟地给母猪接生,谭晓杰惊讶极了,夸她能干,她感到自信又骄傲。
有了爱人的支持,张凌云放开手脚,再无顾虑。
2013年底,槐北村养猪规模达到顶峰,几万头猪吃喝拉撒,问题随之而来:环境污染严重,臭气萦绕不去,蚊蝇成群,成了远近闻名的“臭村”。
当时国内很多地方探索关停、整顿小养猪场,槐北村的养猪业同样面临转型的阵痛。
张凌云的年轻和学识,让她有了一般养殖户没有的魄力。多次外出考察后,她决定改造养殖场。靠着贷款和政策补贴,她押上全部身家成立了宝鸡神农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流转200多亩地,建起年出栏1万头的生猪养殖场、年产4万吨的有机肥加工厂,还有设施蔬菜基地和沼气池,发展循环农业。
“闺女,我们信得过你。”流转土地少不了村民鼎力支持。听了村民们纯朴的话语,她的使命感油然而生,“爷爷和父亲养猪是为了温饱,我是为了什么?我是共产党员,乡亲们信任我,我得带着他们过好日子。”
张凌云开始探索供种、防疫、治污、技术指导“四统一”的养殖帮扶模式,变“输血”为“造血”,先后带动400余户群众增收。她还利用养殖场这个“能源中心”,免费为全村327户群众安装清洁能源沼气,每年为群众节约电费12万元。
四组村民老王身体残疾,生活窘迫。这两年,张凌云帮他引进母猪养殖,定期安排技术员上门服务,并无偿提供部分饲料和疫苗。现在,他家有6头母猪、50头仔猪。“跟着这闺女,没错!”老王成了张凌云的“铁粉”。
2021年,张凌云当选槐北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她的舞台由此更加宽广。除了深耕生猪养殖和生态循环农业,过去的“臭村”三季有花、四时有景,成了“网红村”,一年来接待游客超过2万人次。今年5月,张凌云光荣当选为党的二十大代表。
10月25日,从北京参会回来后,她顾不上休息,全身心投入到党的二十大精神宣讲中。一次次宣讲,不断激发她对乡村振兴战略的新认识、对槐北村的新规划:不但要依托养殖业让乡亲们致富,还要让家乡“天更蓝、山更绿、水更清”,让村民生活得更有获得感、幸福感,让城里人来了就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