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7月25日
张宇
现任渭南市潼关县职转办副主任。2017年4月至今在潼关县城关街道庆丰村任第一书记
在距潼关县城北3公里的地方,有一个美丽的村庄——庆丰村。这里岳渎相望,民风淳朴。2017年春天,我有幸做了这里的第一书记,从此,这里的1315户5926人都在我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落日余晖,漫步村野街巷,孩子嬉闹,小狗穿梭,每每此时,我总是想起这一年来驻村工作的点点滴滴。在这里,我想给大家说说我们村的那些事。
消失的街巷流动商贩
驻村工作,经常会与群众在田间地头和街巷照面。一天晌午,我和岳渎景区的同志从村上的黄花菜基地往回走,远远看到管南巷口围着一圈人,我们的好几个贫困户都在那里。
我心里正寻思着,莫非村里来了耍猴的了?快到跟前时,才看见大家围着一辆农用小三轮,三轮车上放着几个黑乎乎、脏兮兮的塑料大桶,桶里边是醋、酱油、辣子酱、粗盐、油等,这些食用的物品没有加盖任何遮挡防护,任由风沙尘土飞扬其中。一问,醋一块钱一斤,酱油一块五一斤,其他食品价格也非常亲民。商贩一边用手赶着围在面酱桶上的苍蝇,一边给贫困户老刘往瓶子里装辣子酱,嘴上还不忘给大家介绍着他的产品:货真价实质量好。但这些不经意间散发出阵阵让人说不出的怪味的食品,家里条件好的人都围在跟前看,并没有买,只有老刘、老孟和老陈那几户贫困户在买。商贩直感叹这么好的东西却没啥人买,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我问买了辣子酱的老刘:“这酱好吃么?”
他说:“好吃!用热馍馍一夹,香香的。”
我说:“还香?你看那桶也不盖,土都吃进去了。”
他说:“便宜么,这一大瓶子才3块钱。咱穷苦人,命不值钱,成天跟土打交道呢,吃了身体没事。”
我说:“有事就迟了,你没看电视上说这些人卖的东西不能买么?这些对身体伤害太大了!”
这回,老刘不好意思地笑了:“知道,知道,咋能不知道么。还不是咱日子不行么,你看人家日子过得好的,谁买这呢?”
老刘这么一说,我倒没话说了。可不是么!你在这里当第一书记呢,你的贫困户是这些流动商贩的“忠实”买家,你还嫌你的贫困户买了,哪个条件好的人愿意买这些廉价劣质品呢?我在反问自己,为自己感到脸红。
一连几天吃饭时,我总是想起那些围在三轮车边买东西的贫困户,他们就因为是贫困户就低人一等吗?我要让这些流动的黑心商贩在我大庆丰没有市场。我想通过大家的捐赠,先为贫困户筹集一部分资金,用于每月的油盐酱醋等补助,让他们吃上安全放心的调料。但我也有顾虑,毕竟大家已为贫困户做了很多,每个干部也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后来,在与县镇村干部的交流中,我把自己的见闻跟大家谈了,并试着了解大家的想法。出乎意料的是,所有跟我交流过的同志都表示愿意尽自己的力量改善贫困户的生活需求。于是,在庆丰村脱贫攻坚临时党支部会议上,我向所有帮扶干部讲了贫困户购买流动商贩廉价食用品的事。大家建议采取党员干部捐款和单位筹集资金的形式,先募集一部分资金,用来补贴贫困户日常油盐酱醋生活开销,待秋季村合作社有了收益时,再拿出一部分资金建立长效补贴机制。
临时党支部的作用是非常明显的,大家很快就筹措了35400元。按照每户每月50元的标准制成购物卡,按月发放给贫困户,自此,庆丰村的贫困户告别了吃粗盐和调色酱油的日子。秋季收苞谷的时候,那个开着三轮车拉着各种食品桶子的商贩又来了。他村前村后转了很多圈,大家都在围着看,有人跟他开玩笑说:“今后,你不用到我村来了,没人买你的东西了!”
商贩不紧不慢地说:“不急,你村还有几个人没来呢?那个腿不美的,老爱买我的东西。”
旁边老薛歪着头斜看着他说:“你不用等了,我村里来了个第一书记,你呀,今后在我村上没市场啦!”
大家哄笑着,商贩得知村里的贫困户也能吃上超市里的正规油盐酱醋了,悻悻地又问了好几个人后,就开着三轮车走了。这一走,离现在也10个月了,我再也没见到那个沿街叫卖的商贩。
争当贫困户的女人
一天,我正在村部院子更换电子显示屏上的标语,村支部书记老杨在清理院子的树叶,一个衣着光鲜看起来比较富态的中年女子抱着孩子,领着一个白发弓腰的老婆婆向我们走来,那人一看见老杨就阴阳怪气地说:“哟,村里来了个女书记,你堂堂的大老爷们都变得这么勤快了?”
杨书记说:“大老爷们扫个地咋了?村干部也要与时俱进么!你看你,怕是又来说你妈当贫困户的事了吧?”
那人说:“是,但今天不找你,找这个县上来的第一书记!”
她咄咄逼人地问我:“你就是村上的第一书记没错吧?”我点头。
她说:“你承认就好,我问你,为啥不给我妈办贫困户!”
我并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掏出自己低血糖时吃的巧克力递给孩子,顺势抱过孩子采了一朵小花挂在孩子耳朵上逗着玩。几次女人要接过孩子抱,娃都躲在我肩膀上。女人看孩子被我逗得笑个不停,语气平缓了许多,她说:“给我妈办个贫困户咋样?我妈年龄大了。”
我笑着说:“行么,嫂子,我不了解老人的情况,她要是比咱村关明、侠娃这些贫困户可怜,或者你看要是和咱村里这58户谁家的情况一样困难,村里就给上边报。”
她看贫困户公示栏时,我一边跟孩子玩一边又给她讲了贫困户的政策。那女人走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就是来问问,我这条件,我妈要是当了贫困户,人家都笑话我呢。”
老杨望着她的背影说:“这个人呀,为了让她妈当贫困户,到村里镇里县里都闹过好几次了,谁说都听不进去,把咱村干部骂的,没想到让你说着笑着把她的火给泄了。”
飞到北京的桃子
2017年夏天,天气异常炎热,田地里的玉米叶子都拧在了一起,一切都奄奄一息、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和扶贫办的同志从管南走访了一早上,刚回到村部,热得也不想吃饭,洗了把脸,准备睡一觉,出来泼脸盆里的水时,看到村口的老槐树下,杨老汉端着大老碗,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跟身边的梁嫂拉着话。他们正熬煎着段名成片的西瓜和已经成熟的桃子咋卖得出呀。
只听杨老汉说:“咱农民就是可怜,一年忙到头,遇到这吃人的鬼天气,可惜了!”
梁嫂说:“最让人恓惶的是黎家庄老陈家,早上我下地去,看到老陈拉着一架子车桃去县城卖,老汉儿说,将就着卖卖算了,能换几个钱是几个钱,要不全烂在地里咋办?”
杨老汉说:“哎,我刚摘花椒回来,碰到老陈了,他从县城回来还剩半架子车桃。老汉儿说,桃本来就熟过了,被人一翻,软得皮就烂了,更没人要了。眼看快12点了,他要赶紧回去给他那两个可怜的傻傻娃做饭呢,就又把没卖完的拉回来了。”
听了杨老汉和梁嫂的对话,我再也安然不下了。戴上帽子,叫了村上的支部书记老杨,老杨塞给我一个馍夹红辣子,我们边吃边向段名走去。
去段名要经过黎家庄,刚走到黎家庄的路口,正好就碰到70多岁的老陈,他正奋力拉着一架子车桃子,智障的儿子和儿媳在边上护着车子往回走。老陈穿着打补丁的黄胶鞋,裤腿挽到膝盖上,灰色的布褂子被汗水全部浸湿了,贴在身上。由于用力,他黝黑的手臂上冒出一道道青色的筋,像一条条蠕动的蚯蚓。他儿子和儿媳走起路来,腿撂得很高,东拐西拧的,让人总担心他们会摔倒。老陈看到我和杨书记向他走来,就刹住了架子车,急忙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桃子,在裤子上蹭了蹭递给我。他跟我和杨书记打着招呼,稀疏的头发紧紧地贴在头皮上,酱紫色的脸上布满沧桑,而他那小心卑微的眼神让我不觉心头一阵刺痛。那一刻,我想到了我的父亲!接过老陈递过来的桃子,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难受,我狠狠地向桃子咬下去,心却在抽搐,只想要把困扰着农村与农民的贫穷和困苦全部吞噬。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尽自己的最大力量,帮他们渡过难关!
杨书记接过老陈的架子车把,在前边拉,我和老陈在边上用力推,老陈那可怜的儿子和儿媳远远地跟在后边,傻傻地痴笑着。那天我买了老陈200多斤桃子,并把桃子送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同时在个人微信朋友圈发了一首打油诗:“庆丰老陈志气坚,自产桃子水又甜。老陈年迈销售难,恳请各位解愁难。”并配上了老陈奋力拉车、儿子儿媳奋力推车、又红又大的桃子、老陈汗湿衣背、老陈脚上的破胶鞋等照片。朋友圈发出不到一个小时,我的手机就成了热线电话,亲朋好友通过微信或电话与我取得联系,很快预售出1500斤桃子。后来,我又将老陈家桃子销售困难的情况向县级包联领导做了汇报,有了县级包村领导和县镇村帮扶干部的共同努力,大家集思广益,发动各方力量,一时间,老陈的果园里人头攒动。党员志愿者和社会各界爱心人士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入园义务为老陈和其他西瓜种植户采摘、销售,联系商家,老陈的桃子和其他瓜果种植户的产品,不但走进了许多机关干部的家庭,进了超市,还通过快递飞到了北京、广东等地。通过大家的共同努力,不到一个周,我们就将段名、黎家庄群众滞销的瓜果销售一空,解了群众的燃眉之急。
挂在村党委书记门上的萝卜
省台办为村上争取了排污管道项目,去年秋天的时候,工程已经全面开工,我和驻村的干部每天都会去村南村北走上几趟,看工程质量和进度。
一天接近中午,察看完村北的施工情况,村支部书记老杨和我一路说一路聊,走到老杨家大门口时,我们被眼前滑稽的场面怔住了。红色的铁门闩上,耷拉着两个带着绿叶子的大白萝卜。我好奇地问:“嫂子不在家吗?咋把萝卜挂在门上?”
杨书记掏出一支烟,点上,有些生气地说:“咋能是你嫂子挂的?保准又是段名那个拉文挂的!”
说话间,老杨接通了拉文的电话:“拉文,把你的萝卜赶紧拿走,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给我门上挂这挂那的,你就是不听。今天你要是不把你的菜拿走,以后你家再有困难,就少来找我!”这个典型的关中汉子,人高马大,一身正气,为人光明磊落,说话开门见山。
不知道电话那头拉文说了些啥,挂了电话。老杨说:“这个拉文,可怜又可气,按说村上给她解决一些困难,办一些实事,也没有啥么,是国家政策好,是大家的集体行为。可这个拉文,非要把这个好记到我个人头上,非要感谢我。这不,前些天她家电线坏了,村里给她接上,修好了。她今天就给我送萝卜来了。”
我说:“送就送么,挂到你门上干啥?”
老杨说:“拉文是个可怜人,咱帮她是应该的么!但这个人固执得很,她一天老是觉得我给她办了天大的事,有几次到我家来,给我送菜,我不要,给她说不用感谢我,但她不听。我就急了,说,再这样,今后就不准到我家来,再有困难也少到村里来找干部帮忙!”他吸了口烟接着说:“咱农村人说话本来声音就大,再加上我脾气不好,把她吓得人出去了,东西也带走了。可谁知道,她一出门就把东西挂在门上了!”
听到这里,我笑了,老杨继续说:“哎呀,这个拉文一天爱出去捡东西,她一捡下差不多一点的菜,就今天给我门上挂个萝卜,明天给我挂个辣椒,好说歹说都不听。你说咱作为村上的干部,只是做了最本分的工作,就被群众这样记挂着,有时心里真是觉得为老百姓做得太少了。”
杨书记说到这,我忽然想起夏天那会,我和县总工会的同志去拉文家看她病后恢复情况。敲了半天门,拉文才把头从门缝探出来,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在花白短发的映衬下,显得更为蜡黄,她穿着男式长背心,裤腿挽到大腿上。得知我们来了解她病情时,显得比较局促。她的院子比较大,但院内摆满了烂盆子、烂桶、烂水缸。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捡东西,别人不要的东西,在她眼里都是宝贝。时间久了,她的院子,屋子,睡觉的地方,做饭的地方,都被堆得严严实实、乱七八糟了。她还是一个很有爱心的人,家里养着几条流浪狗,房子里还养着两头猪,她没事的时候就去县城的饭店拉潲水,好一点的她吃,不好的狗和猪吃。没有人能拦住她,改变她。为了她有一个舒适卫生的生活环境,驻村以来,大家每隔几天就会到她家帮她一起收拾整理,但每次她都有些不欢迎,甚至有些反感。
那天看到她家又乱得不成样子,大家拿起扫帚、铁锨正准备帮她清理,她大声喊道:“都不准动,不准急!”大家被她的呵斥给镇住了。只见她从猪槽边的缝隙里拿出一把长刀,向大家走来,边走边把刀刃在裤子上上下左右来回蹭。我当时心里真是慌了,正准备招呼大家撤退,谁知她走到狗窝边,捡起一个碗口大的西瓜,用刀劈开,很快切成几块,让大家吃,并信誓旦旦地解释西瓜是自己地里的,绝不是捡来的。大家不吃,她便急了,说大家看不起她,嫌弃她。于是,每个干部吃了一块,她才高兴得与大家一起整理起来。关于拉文的事就讲这么多,是不是既充满戏剧性,又让人痛心呢?
安红的新房子
安红30岁了,是一名看起来白净瘦弱的小伙子。他总是偏着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任何人。后来,我知道他从小就得了精神类疾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形影不离地跟在他妈妈身边,可以去给人锄地干活,摘花椒,挣钱补贴家用;病犯了的时候,就比较凶,骂人打人。
我没见过他犯病的时候,每次去他家,他总是靠在墙脚,偏着头,斜着眼睛腼腆地看我。我跟他说话,他像小孩子一样低声回答着。他妈妈已经70多岁了,很早就守了寡,原本跟着嫁出去的女儿一起生活,但放心不下安红这个儿子,就天天守着他过日子。
安红家的土木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去年雨多,房子后背墙倒了一半,屋顶也烂了一个大洞,安红妈妈每天就在那个没有后背墙、没有屋顶的地方给安红做饭。我和包联干部动员她盖两间新房,安红妈一听,直摇头,她说:“盖房的事,想都不敢想,钱在哪里呢?安红的路还很长,我要不在了,安红该咋办呀?”说到这里她泪水纵横,一脸的愁苦。
没事的时候,我就去与安红妈坐在门口的长条石头上拉家常,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安红的房子上。我与安红妈说这些的时候,安红往往斜着头靠在门口的土墙上,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那天,我跟安红妈说:“姨,盖房钱的事,你不用愁,村上可以找工队先给垫钱盖着,盖好了,县上有补助,余下的,大家一起想办法。”见安红妈还是不说话,我又接着说:“安红的房盖好了,可以给他踏磨一个媳妇,有了房子说不准就能把媳妇给引来了呢。”老人家终于说话了:“盖了房子,能引来媳妇最好不过了。山里边的,寡妇,带孩子的,或者合家的,都能行。以后安红有个人照应,我到了阴间也能闭上眼睛了。”老人好像一下子有了希望和精神。
做通了老人的工作,年一过,我就筹划着安红的房子。先是与县住建部门做了衔接,房子盖好通过验收后,会一次性补助25800元。短缺也就五六千元,村上合作社和园林公司入股的分红可以由村主任个人垫付先分给安红,剩余的一两千元,我们也做通了安红几个姐姐的工作,她们答应一人出几百元接济弟弟。至于新房里的家具之类,编办的领导和同志,已经答应房子一盖好,就把自己家里的一些沙发、桌子、衣柜等送给安红。
安红家的新房盖得很顺利。6月初的时候,安红家原来的旧房子已经被两间崭新的平房代替:米黄色的门,新式的铝合金推拉窗,雪白的墙,米白色的地砖,还有编办同志送来的床、沙发和衣柜等。
那天,我正在亢家寨与市总工会的同志一起商量生产路的改造施工方案,安红妈给我打来电话。电话中,老人家一改往常直截了当的说话风格,却有些神秘地说:“张书记,你一会忙完,到我屋来!我给你说话。你一个人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挂了电话。这一通神秘的电话,使我有些担心,就准备马上去安红家走一趟。街道办的同志看我急匆匆的样子,就招呼我坐他的车一起去。一到安红家门口,我就大声地喊:“安红,安红。”
安红妈边在屋里答应着,边迎了出来。听着老人家轻松欢畅的声音,我悬着的心放下了。老人家看我还带了一个人,有些不自在,也有一些不情愿。我赶紧解释说:“接了你的电话,我怕安红有啥急事,就往这边赶,刚好街办这位同志开着车,就把我送过来了。”
安红妈脸上的表情缓和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啥事,把你害得赶曳的。”说这话时,她的胳膊轻轻碰了一下我的胳膊。我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没在意。当我与安红继续说话时,安红妈又碰了我一下,这次我明显感觉她老人家是故意的。我看她时,她给我偷偷使了一个眼色,低声示意我进房子里说话。我跟她来到新房子里,心里想着,老人家究竟想给我说啥呢?这时,她从粮食柜里拿出一塑料袋黄黄的杏子,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怀里,说:“这是我女儿给我拿的,甜核的,给你。”
情况变化太突然,我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摆手说:“不要不要,您自己吃。”
老人家拉住我,低声说:“声音小些,不要拉扯,你一定得收下。只有一袋杏,给你就没啥给外边那个人了,不敢让外边的那个人听见了。”
我明白了老人家的良苦用心,内心感动不已。多可爱的亲人呐!其实老人送我的不是杏,是一份情,一颗心。不能屈了老人家的一片好意,我从袋子里掏出四五个杏子,告诉老人:“姨,我胃不好,不敢吃杏,吃了胃泛酸。这几颗,我和外边那个同志分着吃。”老人还要让,我挡住了,说:“姨,下次你漏下浆水鱼鱼儿了,给我留一碗,我要吃。”老人家开心地笑了,说:“只要我娃不嫌弃我,下次我做下了,一定叫你。”
离开安红家的时候,安红站在新房前的梨树下,树影罩在他的脸上,他仍然偏着头,斜着眼睛看着我们,白净的脸上一片茫然。安红妈站在门口给我们招手,那种望眼欲穿的眼神,就像每次我从娘家走时,妈妈送我的情景。我在想,也许有一天,有一位大山里的女人,拖家带口愿意与安红合家,照顾安红的生活。那时的安红,日子一定会过得安安稳稳红红火火吧。
亲情难忘,初心不改
驻村以来,对于父母、爱人和孩子,我亏欠得实在太多。那天,贫困户方战家的花椒丢了,我正忙着走访调查看监控,母亲打来电话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娃你是不是犯下啥错误了?咋越干还越干到农村去了?一天没黑没明还下这么大的苦!”
我安慰母亲:“妈,是党相信你娃,才叫你娃去农村的。”
去年在孩子中考的关键时期,正值全县精准识别的重要阶段,我每天除了入户调查,开会评议,还要填写大量的扶贫表格。那一阵子,中广核风电项目刚在我村落地,需要与几百户群众协调用地、补偿、清表等问题;段名的排污末端管道正在施工,税南的生产路正在上水泥,需要每天去现场察看工程进度,监督工程施工质量。每天从早到晚,我都异常忙碌,有时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那天,我正在安红家与安红妈商量她家危房改造的事,儿子突然出现了。原来孩子中考刚一结束,就从西安来村里看我了。与孩子一起回村部的路上,我滔滔不绝地给他讲村里贫困户成为企业股东的事,部队和爱心企业给村子捐款的事,省台办投资100万元给村子修排污管道的事,以及市总工会修广场和生产路的事,还兴奋地把村上的黄花菜基地指给他看。孩子帮我抚弄了一下被汗水粘在脸上的头发,心疼地说:“妈,我终于明白一个母亲为什么可以在她儿子临近中考的三个多月时间里,对孩子不管不顾,甚至一个电话都不打的原因了。也理解为什么当时爸爸生气地说,‘你妈疯了,连自己的妈都不要了,还要你我干啥呢?’妈,在儿子心里,您是伟大的,也是称职的!”
去年11月底,我被医院确诊为病毒性心肌炎,医生警告我如果不及时治疗就会有生命危险,但我住了几天院病情好转后就带着药重返工作岗位了。有人问我:“你都快40岁的人了,又不是年轻娃,这不要命的工作,到底图个啥?”
我说:“我图个对得起良心,图个不辱使命!”
今天的庆丰,每一条生产道路都变成了水泥路,每一块地都变成了水浇地。全村已有49户145人实现脱贫。我也切身感受到农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还有很多,时刻感受到身上的压力和担子,并告诫自己:我有使命,不敢怠!
来源:陕西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