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打电话来说:“来儿,腊肉烘好了,快回来取腊肉过年哦!” 我高兴至极,对山里人来说,家里过年没有几块熏好的腊肉,似乎就不算得过年。于是,立马坐车回老家。
前脚刚踏进门,婶婶就扯着大嗓门说:“今年腊肉烘得好,黄亮亮的,又过性(烘得透),就像你爹(爸)当年烘的一样,火候把握得好,又没烘臭,香得很,你快过来看看。”说着就把我拉到灶屋里,指着最前面的两个大猪蹄说:“一个是给你的,另一个是给你堂哥过年走外母娘的。”我感动不已。
看着这一杆杆散发着独特香味儿的腊肉,不免想起当年母亲烘腊肉的情景。那时候我们家里孩子多,母亲每年总要养几头大猪,每到冬腊月,卖一两条给人家,再留一条自家过年。冬至一到,父亲和母亲就会时不时地来到猪圈边,用手在猪背上卡卡(量量),看看大约有几指膘了,估摸着膘差不多了,母亲就会让父亲提着一瓶酒,摸黑到同村的姑公家,请他给我们选一个上好的日子杀年猪。杀猪那天,把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请到家里一起吃顿饭,喝一顿酒,一边是庆贺杀年猪,一边也是感谢亲邻一年的关心和帮助。
猪杀好了,“把式”会把肉割成一块一块的,大的五六斤,小的三四斤。母亲把盐和花椒面均匀地抹在每块腊肉上,这是个细致活,要有耐心,要把肉的每个地方都抹到,又不能抹得太多。抹好的腊肉被父亲放在一个大黄缸里,上面先用包帕搭上,再用一个大簸箕盖上,为了防止猫儿狗儿,父亲还要在簸箕上面放个大辣子窝(捣辣子面用的石头器皿)。因为这是一家人来年的油水,父亲生怕会有半点闪失。
肉在缸里腌好了,柴草准备好了,肉就要起缸了。起缸之前,父亲先在灶头起绑两根木杆杆或者竹竿竿,杆杆必须要结实的那种。父亲站在凳子上,母亲就从黄缸里给他一块一块地递,父亲把每块肉都整齐地挂上去。烘肉的火是很有讲究的,火大了,会把肉熏丑,火小了,熏不到位;烟子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多了会把肉熏黑,少了色泽又不好,因此最好用湿柴和锯木灰烘,边烘边翻动,这样整杆杆肉才能都烘到。这样烘一二十天之后,肉由原来的白色变成了褐黄色,用竹竿敲敲,硬梆梆地。熏得好的地方,开始流油,并且散发出浓浓的腊肉香,到这个时候,腊肉差不多就烘好了。
烘好的腊肉是大别山人的最爱,也是寻常家里常见的一道菜。腊肉的做法和吃法有很多种,最常见的是用水洗净直接放锅里煮,然后把煮好的肉切成薄片,和着一些干土豆片、粉条、洋芋粑粑等一起炒着吃,色泽红润,吃来不油腻,嚼起来有劲道。而父亲最喜欢吃案板肉,就是把煮好的腊肉捞起来,放在案板上,直接用刀切一块儿,放在嘴里,滑溜醇香,咬一口,似乎满嘴都是油,可一点儿也不腻,最好是再粘上些红豆腐乳,那味儿,真叫一绝!
母亲最喜欢把腊肉炖着吃,可平常舍不得,我们也只能看着腊肉流口水,只有家里来了贵客的时候,才会有这个口福。
腊肉除了煮和炖之外,还可以蒸着吃。蒸之前,先把肉洗净,用刀切成长方块儿,整齐地铺在碗底里,最好是土碗,再把梅菜放在碗里面,上笼开蒸,就成了美味的梅菜蒸肉;也可以把豆瓣儿放在肉上面,蒸出一盘上好的豆瓣儿蒸肉;而我独爱把豆腐乳放在上面,蒸出香喷喷的红豆腐乳蒸肉。儿时住在农村,母亲忙,没时间做豆腐乳,婶婶家孩子少,条件好些,她经常在冬季里做豆腐乳蒸肉,每次她蒸肉的时候,香味儿飘到满院子都是,花儿草儿好像都闻到了,那时候就算我和伙伴们玩得再起劲,也会马上跑到婶婶家灶房后面,蹲在她们灶房窗子下,一边闻一边舔舌头,清口水直流。通常婶婶看到我之后,就会把我叫进屋,给我弄一碗白米饭,然后夹几筷子豆腐乳蒸肉,我就像吞“萢儿”(特别好吃的意思)一样,还没来得及嚼,几口几口就下肚了!那时候就想,长大了,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要做很多很多的红豆腐蒸肉,硬是要吃个够。可如今自己能做能买的时候,却怎么也吃不到儿时的味道,也没有当初婶婶做的那么香。
如今又是腊月,整个大别山区腊肉飘香,年味儿甚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