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在河南省新乡市,有两位赫赫有名的乡镇党委书记:一位是79岁的吴金印,曾入选“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一位是58岁的赵化录,被誉为“吴金印式”好干部,用20多年时间打造了一个“全国农业产业强镇”。
日前,吴金印和赵化录在接受央媒采访时,各自畅谈了扎根乡村的心得体会。
放弃升迁,
乡情不改为哪般
在吴金印和赵化录的履职生涯中,都有多次机会离开乡镇,走上更高职位,然而他俩都毅然放弃了。乡村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让他俩坚守这么多年痴心不改呢?
吴金印在唐庄镇楸树育苗基地培育车间。张浩然 摄
吴金印: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和黄土地有缘。1987年,我调任新乡市卫辉市唐庄乡(现改为唐庄镇)担任党委书记。
那时的唐庄境内绝壁荒滩、土地贫瘠,老百姓吃的是野菜,住的是土窑洞。尤其是西部山区的29道梁、28条沟,被群众形容为“山顶草不长,山坡光脊梁,鸟雀饿断肠”,群众温饱都成问题。
到任后,我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到全乡最穷的后沟村走访时,看到一户村民正往山外搬家。当搬完家当,给祖宗坟上烧过纸钱后,一家人号啕大哭。这一幕,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老百姓供养我们这些乡村干部,就是希望我们为他们办事。我当时就横下一条心:就是豁出命来,也要让山区的群众脱贫致富。
赵化录(右)走访新乡市星河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了解金针菇生产情况。张浩然 摄
赵化录:今天的辉县市冀屯镇高楼林立,道路四通八达。可23年前我刚来的时候,年人均纯收入才1000多元,没有一家像样的企业,33个村全是砂石土路,群众都在土里刨食。
儿子初中时写过一篇作文《我的爸爸没有星期天》,吐槽我从来没陪他看过电影、逛过书店。看到作文后,我答应陪他看一次电影。结果,现在孙子都有了,承诺也没有兑现。
有段时间,我感觉胸闷心慌、浑身无力,去医院检查,心脏3根主动脉堵了2根,医生让我当天就住院。考虑到镇里还有一摊子事儿没安排好,我就先回到镇里。后来在家人多次催促下,才到医院接受了造影手术,心脏放了4个支架。
我放弃了3次提拔的机会,许多人不理解。我的回答是,当官难免碰到“天花板”,但干事没有“天花板”,把职位当官位,越当越累,而把职务当平台,越干却越有劲。基层工作确实辛苦,但看到一条条路修通了,一个个项目落地了,我就感到很满足。
造福一方,
工作窍门是什么
乡镇干部直面群众,权小活多责任大。他俩共同的体会是,抓住了关键点,工作就会游刃有余。
吴金印查看唐庄镇大棚花卉生长情况。张浩然 摄
吴金印:当乡村干部,生活在群众中,要做到“四不”——身不能懒,嘴不能馋,心不能贪,手不能伸。
我希望年轻干部必须做到“四同”:同吃,干部驻村不要单独开伙,一律到群众家吃派饭;同住,驻村干部不要住村委会,必须住军烈属、五保户或困难户家里;同劳动,乡镇干部自备一套劳动工具,每月劳动不少于10天;同商量,村里的重大决策,必须与群众一起商量。
只有生活在群众中,才能了解群众;知道群众在想啥,才知道自己该干点啥。孤寡老人宋大娘与3个年幼的孙儿无依无靠,我就给她当儿子,修房、砍柴、烧水、买药,事无巨细。我在唐庄30多年,每年一半以上时间不是住在群众家,就是住在项目工地上。
赵化录(右)走访冀屯镇食用菌园区示范基地。新华社记者 张浩然 摄
赵化录:干好乡村工作,对群众的事就要“芝麻当西瓜"看待。
2014年,我到上官庄村高五姐家走访,发现五姐的丈夫在外打工时出了意外,半身瘫痪。儿子考上大学却交不起学费。我动员镇里干部捐了1万元,还在当地企业为五姐安排了一份稳定工作。那次走访让我体会到,乡镇干部不能像“井里的葫芦”那样,从上面看深入下去了,可从下面看还浮在表面。“哪怕村里修条路,你也得知道路基压得平不平、水泥拌得匀不匀、厚度铺得够不够……”
为此,我们探索建立了“民情日记”“代理代办”“扶贫帮带”服务群众的三项制度。民情日记,要求走村不漏户,户户见干部,记录群众所需、所盼。代理代办,33个村都建成高标准党群服务中心,“群众动动嘴,干部来跑腿”,让群众只进一个门,办清所有事。扶贫帮带,是重点帮助群众解决上学难、看病难、住房难、发展难等问题。
乡镇工作千头万绪,光靠一个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干不完、干不好。实现高质量发展,靠的是冀屯的216名村干部、1800多名党员和1066名村民代表“三支队伍”。
在村支部书记队伍建设上,我们加强“选、育、管、奖”,完善优胜劣汰机制。对党员推行量化管理,每季度表彰50名“党员之星”,干得好的,提拔重用。村民代表实行持证上岗和积分管理。通过抓好“三支队伍”,用3000多人去宣传、教育、带动全镇6万名群众,党员干部走在前,各项工作都不难。
作为一名乡镇党委书记,不管任职时间长短,最值得骄傲和自豪的,就是为群众解决了多少难题,别人干不了的,你干成了。这些年来,我们乡镇班子明确规定:不得插手工程项目建设,还对引来的企业承诺,“围墙内的事企业办,围墙外的事政府办”,绝不让客商笑着来、骂着留、哭着走。20多年来,20家企业相继落户冀屯,投入资金超过30亿元,形成机械制造、食品加工、机电纺织、电子商务等现代化工业体系,让冀屯从曾经的纯农业乡成为全省百强乡镇,还拿到了“全国重点镇”等4块国字号招牌。
资源贫瘠,
“白手起家”如何做
吴金印和赵化录所在的乡镇都处于南太行山地区,除了穷山荒坡,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资源。他们靠什么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卫辉市唐庄镇四和社区俯瞰。张浩然 摄
吴金印:上任后,我经过充分调研,在一次班子扩大会上,念了一首自己总结的“治贫顺口溜”:“西抓石头东抓菜,北抓林果南抓粮,乡镇企业挑大梁,沿着国道做文章。”念完后,会场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
干部认识统一后,有些群众还是有些疑问,比如,北部丘陵地区11个村都种果树,产量大了,去哪里卖?对此,我不厌其烦地去各村宣讲,为群众释疑解惑,还跑到郑州、西安等地请来专家,到各村轮流开展现场教学,传授果树栽培、管理的关键技术。
唐庄林果业产销两旺之时,我意识到要把林果业做大做强、必须搞规模化经营,争取市场主动权、话语权。我动员大户成立果业合作社,1995年举办了首届桃花节。近两年又搞起了网络销售,我们的水果还没摘下树来,就被电商都预订走了。
早些年,唐庄西部山区先后建起100多家石灰厂、石料开采场等,虽然帮助群众迅速脱贫,但也带来环境污染问题。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必须尽快修复生态环境。我牵头把100多家从事采石加工的小作坊整合为12家大企业,并推行环保升级改造。通过实施“大整治、大拆迁、大绿化”,打造乔灌草花相结合的多层次立体绿化格局。
为了治理光秃残破的西山,我提出了“山顶变银行,沟里果飘香,山坡变粮仓”的思路。1999年底,我带着镇里的干部,背着铺盖进了西山,和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打响了治山、治沟、治坡的“人民战争”。20多年来,我带领干部群众上山种树、下沟造地,硬是把光秃、残破、杂乱的石头山变成绿意葱茏、鸟语花香的生态山。现在,我每年还要带头上西山植树呢!
为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2017年,唐庄与林科院、省农科院合作,建立“楸树繁育基地”,实现楸树育苗工厂化生产。高科技带来高效益,一个占地14亩的繁育基地,年收益达2500万元。目前,全镇楸树基地总面积近万亩。围绕楸树种植,唐庄还打造了一个“种养加”林业产业链。从实验室育苗,到大面积栽种,再到加工成家具,把楸树产业做到极致。
如今,唐庄已形成了“六个万”的产业格局:万亩林果基地、万亩生态林观光园、万亩蔬菜基地、万亩超高产粮食基地、万头肉牛奶牛养殖基地、万亩产业园区。
冀屯镇食用菌示范基地俯瞰。张浩然 摄
赵化录:都说乡村产业发展难,但只要路子对头、办法得当,就能实现目标。冀屯“食用菌最大基地”就是这么起来的。
到任后,我立即下村摸情况。半年多时间,33个村每个村跑了不下两遍。有次在麻小营村走访时,来到村民曹永军的平菇大棚,得知一个大棚年收入七八千元时,我既惊又喜。当时想,领着群众种食用菌,兴许是一个致富的好门路!
发展产业,面临着认识、资金、技术、销售等难题。有困难,就发动党员干部带头干,并协调来150万元产业发展资金,请来专家手把手教技术。到2002年,全乡食用菌大棚达8000个。
产量上来了,销路却成了问题。我带着两名乡干部到北京、郑州等地跑销售。大冬天的,顶着西北风,裹着军大衣,挨家挨户塞宣传单,让冀屯食用菌一下子打出了名气。
20年多间,冀屯食用菌产业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叫响全国。作为全国最大的食用菌生产基地,冀屯镇1.2万个食用菌大棚年产食用菌2.25亿公斤、产值超10亿元,全镇60%的劳动力从事食用菌产业,仅此一项,农民年人均纯收入增加2000元。
脱贫摘帽只是新生活、新奋斗的起点。乡村振兴路上,冀屯镇还有更多梦想要去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