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下南山,成为了一个令人向往的传统村落秘境。资料图
古树、老屋、石板桥,村口的大樟树,檐下的燕子窝,逃离城市喧嚣,只要见到传统村落里的一景一物,流淌在许多人心中的乡愁,仿佛会被悄然间唤醒,那是属于乡村的诗和远方,也是属于中国的根与灵魂。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传统村落正在大批衰败、消亡,成为回不去的家园。著名作家冯骥才先生,被誉为“中国古村落保护第一人”,十多年来,他奔走疾呼。许多村庄仍抵不过岁月的侵蚀,逃不过推土机的扼杀。
梦里老家,何以守护?地处浙江省西南山区的丽水市,现有中国传统村落257个,占到全省的四成,数量位居全国第三位。最近,《丽水市传统村落保护条例》(简称条例)获得浙江省人大常委会批准,将于今年11月1日起实施。
立法保护传统村落,尽管丽水并非首开先河,但消息一公布,引发社会热议。那么,这一条例有何特点?过去,丽水如何保护传统村落?目前,还存在着哪些困难?如何解决?带着这些问题,记者专门前往当地采访。
于法有据破除古村保护“盲点”
对丽水,记者并不陌生。丽水过去由于地处偏僻,经济发展相对落后。但现如今,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加上不可多得的历史文化村落,成为丽水弥足珍贵的绝佳资源。
2013年,按照浙江省统一部署,丽水加大对传统村落保护力度,出台政策的同时,也进行着深度探索和实践。然而,此前一项专门针对丽水老屋的统计数据显示,最近几年,全市老屋损毁消失比例近10%,这意味着,平均每年有五六十栋老屋面临消亡。
去年,根据丽水市委建议,关于《丽水市传统村落保护条例》的立法工作正式启动,前后召开座谈会30余场,历时近一年。据市人大常委会工作人员介绍,此次条例出台,就是要为推进传统村落的保护工作补上“断点”、破除“堵点”、消灭“盲点”。
“传统建筑是传统村落的核心要素。但过去,哪些建筑需要保护,保护到什么程度,又该如何处理好保护传统村落与居民权益关系等问题,都很难把握。”丽水市建设局副局长季高峰表示,此次条例明确了传统建筑的定义,以及改造修缮的底线和保护责任,并明确禁止行为,有了法律支撑,今后开展工作将有依据。
在季高峰看来,整个条例中,最有含金量的还当属“合理利用”版块。记者看到,条例规定,传统村落应当活态传承,鼓励村民原址居住,村民可以以房屋、资金、劳务等入股的方式,参与传统村落保护和利用工作,并且鼓励因地制宜发展乡村旅游。
如何解决农村易地建房、拆旧建新,与原宅基地上传统建筑的保护问题?条例明确,在遵守村民建房“一户一宅”规定前提下,各地政府应当统筹安排建设用地指标,优先保障传统村落保护发展规划实施需要。获批易地建造住宅的传统村落,原宅基地上的传统建筑收归集体所有,且不用于村民日常居住的,其占地面积将不计入村庄规划的村民住宅用地。
“如何将用地问题明确,是条例制订过程中最具争议性的,现在能够得以突破,也是最具价值的。”丽水建设局村镇处处长林建伟告诉记者,对比其他地区出台的传统村落保护条例,丽水此次更细化、更具体,为今后开展保护和利用工作,奠定了扎实基础。
雏形初现古村落有了新经济
从松阳县城往东北走,沿着蜿蜒的山道,再经过成片松林竹海,便到了满目翠绿的四都乡。平均海拔700多米,一年中有200多天可见云景。在大山深处,5个中国传统村落如珍宝散落其间。
人们不知道的是,几年前的四都乡,因经济落后、地处偏僻,一度要被整乡搬迁。可如今摇身一变,许多传统村庄因为有了设计师、创业者等的加盟,经过艺术化改造后,成为“网红村”,山上的老房子得以重生。
下包村的“青山云雨”、西坑村的“过云山居”、塘后村的“云中驿站”、汤城村的“云泉汤城”、庄河村的“云顶庄河”、榔树村的“云主题”……在四都,绝大多数高端民宿都以“云”为底色,几乎无一例外,都由老屋改造而来,价格不菲,却成为一种新风尚,订单络绎不绝。
最近,国家发改委公布乡村旅游发展典型案例遴选结果,作为丽水唯一入选的案例,平田村榜上有名。平田村距松阳县城15公里,是第三批国家传统村落,大批优秀建筑设计师驻扎在此,打造出以爷爷家、木香草堂为代表的云上平田慢生活区,之后一炮走红。
作为浙江最早建制县之一,松阳县被誉为“最后的江南秘境”,原因是这里的传统村落数量多、风格丰富、保存完好。2015年,松阳成为全国唯一的传统保护利用试验区,以及“拯救老屋行动”整县推进试点县。
据介绍,在理念上,松阳县坚持“活态保护、有机发展”,通过“中医调理、针灸激活”的方式,逐渐恢复村落的生机与活力。目前,松阳已完成54个村650户的民居改造,其中490户具备经营条件。而且现在,很多村已不再满足单一的民宿经济,开始精准定位艺术创作、休闲度假、运动健身、养生养老等细分市场,进行差异化、整体化发展。
在季高峰看来,传统村落的保护和利用,并非矛盾,而是互促互进,关键是如何协调发展。他认为,活态保护关键是要留住“人”,既要让原住民在乡村生活更加富足、更具尊严,同时又能让乡村文明与城市文明、商业文明有机衔接,激发乡村经济活力。
如今,松阳的理念正逐渐向丽水其他地区渗透,“古村落新经济”现象初现雏形。以莲都区下南山村为例,百姓搬迁下山后成了“空心村”,房屋几近破败。2016年,当地引入联众集团进行整村开发,打造成原生态度假村,既保护了原有风貌,也让村庄得以涅槃重生,成为古村落保护性开发的全国典范,参观学习者络绎不绝。
凤凰涅槃古村重生路有多远
记者第一次到莲都区联城街道官桥村,只见一栋栋洋气的农家楼房,完全属于想象中的新农村,但这里确实是千年古村,2016年入选第四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与此前所采访的“网红村”不同的是,官桥几乎没有任何业态,就连偶然间走入的一处传统建筑,由于无人居住和管理,一些村民为改善居住条件,将新房修建于古建筑群中,煞是刺眼。
说起这些,村支书艾云东心痛不已:“大部分村民对传统村落的历史价值、艺术价值和不可再生性知之甚少,往往喜欢拆旧建新。这几年,村委会一直希望能够推进易地建房工程,但至今无法实现。”
让艾云东更加感到力不从心的是,保护资金捉襟见肘。入选国家传统村落名录后,村里拿到了300万元的中央财政补助,但这笔钱几乎杯水车薪,连古建筑的修修补补都不够,基础设施的建设也只能点到为止。“好在这几年,市里多渠道筹措资金,一定程度上解了燃眉之急。”
“丽水传统村落众多,保护需要大量资金投入,而地方财力又相当有限,只能尽量把项目倾向于传统村落,但整体缺口还是很大。”林建伟说。
像平田、下南山等村庄走红,让许多村庄开始认识到传统村落资源的价值,但在丽水,更多传统村落则如官桥,举步维艰。而除了缺钱,丽水还缺人才:建造、修缮古建筑的民间工匠早已改行,陷入到后继无人的尴尬境地,加上少数地方管理不善,破坏性建设仍难以避免。
不过,记者采访中了解到,当前最迫切的还属产权交易问题:一方面,传统民居多为集体土地性质,无法进入市场自由交易或转让,房屋租赁最高期限也仅为20年,给工商资本的投入带来极大阻力;另一方面,根据要求,许多传统村落缺少相应的土地指标,很多年没有新建房屋,下山移民因名额有限、村民经济困难等原因难以奏效,这与村民现实需要产生了一定矛盾。
“一个传统村落的激活与重生,需要各个方面的支持。丽水出台保护条例,目的就是为传统村落的认定、保护和利用提供法律依据和规范,同时希望能够一定程度上破除瓶颈制约。当然,想要真正发挥条例的作用和价值,还需地方真正贯彻落实。”丽水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工作人员坦言。